邓恩泽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然后在斯塔莫斯的酒——一杯加了双份青柠片的金汤力,杯沿还插着两颗橄榄——送到她面前时,转向了她。
“我记得在公司见过你。你是……?”她开口问道,同时用手指拈起一颗橄榄,咬掉了一半,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道,“抱歉,我一时想不起来名字了。”
“你没必要记住。我叫邓恩泽。三十西楼的。新来的,还在试用期挣扎呢。”
她听着这话,伸出舌尖舔了舔手指上残留的金酒和橄榄汁,问道:“你刚才说我今天心情不好,是什么意思?”
“萨拉·尤厄斯?你们不是同一届入职的吗?”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那里存着能扳倒考尔的照片和视频,其价值或许远超苹果和亚马逊两家公司股票的总和——至少,对邓恩泽而言是如此。
“是的,是的,那件事太可怕了。”她的目光落到他的衣袖上,“你袖子上沾了点东西。”
她指的是他衣袖上不小心蹭到的、来自储藏室门锁上的白色粉末。
该死。
他赶紧掸掉那些痕迹,看着白色粉末飘落在吧台边的地板上。“你来这儿干嘛?”她明知故问。
“喝酒,和你一样。”邓恩泽朝吧台后那个忙碌的酒保抬了抬手。“来罐札幌啤酒。谢了。”
她呷了一口酒,问道:“你和萨拉很熟吗?”
邓恩泽说:“不太熟。她是我们这批新人的联络员。不过,说起来倒也挺巧的。”
“什么事?”
“刚才我路过咱们办公楼的时候,恰好看到布拉德·考尔的布加迪开进了公司车库。那家伙可真是精力旺盛,看来是从来不需要睡觉的。”
当考尔的名字被提及,她明显慌乱了一下,但邓恩泽故意移开了视线,反而紧盯着吧台后方镜子里她的倒影。镜中的反应,往往和首接观察本人一样,能提供丰富的信息。
“那有什么好笑的?那是他的公司,而且他在顶楼有套公寓。”
“我明白,但你不觉得,他偏偏在今晚这个节骨眼上回公司有点不合时宜吗?我的意思是,萨拉今天才刚在那栋楼里出事。”
斯塔莫斯审视了他片刻,突然话锋一转:“那么,你觉得自己能通过考核,顺利晋级吗?”
“不好说。不过你肯定是稳操胜券了。都六年了,‘名册’上可写着,萨拉是唯一排在你前面的人。但现在,显然不是了。”
这话一出口,邓恩泽就后悔了。作为特别项目办公室的新丁,他这次的表现,至少在从目标人物口中套取情报这方面,实在有失水准,远不如他在中东时的老练沉稳。
“你真是个混蛋!”斯塔莫斯低声吼道。
那“精英白人”听到这话,从啤酒杯前抬起了头。他瞥了一眼身旁的同伴,似乎在盘算着什么。这一切,邓恩泽也从镜中尽收眼底,不难解读:那家伙在琢磨着是不是该出手,从邓恩泽手里“夺回阵地”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但科恩公司的行事风格就是如此,”邓恩泽说着,语气缓和了些。“这一点,你我都心知肚明。”他的啤酒送来了,他仰头灌了一大口,在这愈发闷热的酒吧里,冰凉的啤酒下肚确实痛快。
“那也不代表我非得喜欢这种方式!”她撅着嘴反驳。
“不,你当然不必。”
邓恩泽脑子飞快地转着。目前进展甚微,必须想办法扭转局面。坎贝尔给他的印象可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他脑海中闪过好几个可以向斯塔莫斯抛出的问题,但每一个都牵杂复杂。于是,和他当年在战场上一样,他决定不再迂回试探,首接发起进攻。
“回到萨拉的话题,你和她到底熟不熟?”
这个问题对斯塔莫斯而言,似乎比它本身更难回答。“不,不太熟。”她回答时,眼神有些闪烁,没有首视他。
他决定继续施压。
“你有没有预感到她可能会自杀?”
这个问题似乎让斯塔莫斯更加心神不宁。她的眼睛瞬间睁大了些,身体也明显紧绷了一下。然而,她很快便恢复了镇定,摇了摇头,嘴唇翕动,无声地吐出一个“不”字。
“所以,没有任何预警信号?没有任何风声或小道消息?”他紧追不放。
“我真的不怎么见到她。她……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那你收到关于她死亡的那封邮件了吗?”
“什么?”
“一封详细说明萨拉自杀细节的邮件?”
“没有。你是说公司官方发的那种?”
“我不知道。”
也许只有我收到了。但是为什么呢?
“旺达·西姆斯告诉我,考尔是萨拉的导师。你知道这件事吗?”
她的脸“唰”地一下红了,语气也变得有些戒备和抵触。“他指导过很多人。”她低头盯着自己的金汤力,仿佛想一头扎进去,逃到另一个全新的世界。
“那么他现在也在‘指导’你吗?”
她抬起头,怒视着他。从那凶狠的眼神中,邓恩泽知道自己把事情搞砸了。“我没有义务回答你这个问题!我根本就没必要跟你这种人说话!”
他感到一只手重重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邓恩泽转过身,看见那“精英白人”和他两个膀大腰圆的酒友正站在他身后。另外那两人,身高至少一米九三,体格魁梧,一看就是当年在大学校队里叱咤风云的主儿。
“他是不是在骚扰你?”那“精英白人”指着邓恩泽,问斯塔莫斯。
斯塔莫斯挑衅地扬了扬眉毛,看着邓恩泽,那眼神仿佛在说:我现在要不要把你扔给这几个壮汉收拾呢?就看你的表现了。所以,开始摇尾乞怜吧。
但她休想从他这里得到半点示弱。当她看到他那冷峻而毫无悔意的表情时,她那张原本还算姣好的脸蛋再次因怒气而扭曲。
“是的。你能帮我处理一下吗?”她说,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邓恩泽。
“当然可以。哥们儿,咱们走。拐角那儿有个堆垃圾的小巷子,正好可以在那儿‘聊聊’。”
“或者,我们可以各走各的路,井水不犯河水,”邓恩泽说着,正打算转身离开,那“精英白人”却更加用力地抓紧了他的肩膀。
“我一看见你就知道——你小子就是个软蛋慫包,”那“精英白人”轻蔑地说。“不过,你要是想当缩头乌龟,夹着尾巴溜走,请便。”
“说话别那么难听,哥们儿。”邓恩泽沉声道。
斯塔莫斯插话道:“嘿,我说,大家都冷静点。让他走吧。”
那“精英白人”根本不理会她,反而提高了音量:“我知道了!等你小子夹着尾巴滚出大门的时候,咱们都为你这个怂包干一杯!”他猛地推了邓恩泽一把。“快滚,别在这儿碍眼,免得一会儿伤到你!”
邓恩泽放下几张啤酒钱,又猛灌了两大口,喝干了易拉罐里最后一点啤酒,然后一把捏扁了空罐子,转向那“精英白人”,语气低沉而充满了威胁:“我现在就走。不过,孙子,你最好祈祷自己今晚运气够好,别他妈的栽在我手里。”
他挤过拥挤的人群,冲出了酒吧大门。然后,那三个蠢货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他们跟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