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城市第一实验幼儿园门口。
这里的混乱,还在持续。
那支原本气势汹汹的黑色豪车队,此刻像一群被病毒感染的机械巨兽,横七竖八地瘫在路边,状况百出。
凄厉的防盗警报声,混合着发动机冒出的白烟,以及轮胎漏气的“滋滋”声,共同谱写了一曲充满了黑色幽默的、名为“失败”的交响乐。
而这场“事故”的中心,顾衍,正站在原地,脸色铁青,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恐怖低气压。
他眼睁睁地看着陈薇抱着孩子,消失在小巷的尽头,却无能为力。
因为他所有的交通工具,都在以一种极其诡异、极其不科学的方式,集体罢工了。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这个世界,开了一个巨大的、恶意的玩笑。
“总裁!技术人员己经在路上了!最多十分钟就能到!”首席助理张谦,此刻正焦头烂额地打着电话,试图调度一切可用的资源。
他一边擦着额头的冷汗,一边还要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老板的脸色。他知道,老板现在就是一座即将喷发的活火山,任何一点火星,都可能引爆他。
周围的围观群众,非但没有散去,反而越聚越多。
大家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脸上都挂着那种想笑又不敢笑的、憋得很辛苦的表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活了六十年,头一次见到这么多豪车一起坏掉的。”
“不会是加了假油吧?中石油还是中石化,要背大锅了!”
“你们说,会不会是刚才那个漂亮妈妈……会什么妖法啊?”一个想象力丰富的大妈,压低了声音,说出了一个最不靠谱,但又似乎最接近“真相”的猜测。
这些议论声,像一根根细小的针,不断地扎在顾衍那早己绷紧的神经上。
他顾衍,A市的帝王,财富与权力的化身,此刻,竟然像一个马戏团里出了糗的小丑,被一群普通市民,当成了茶余饭后的笑料。
这种巨大的落差和羞辱感,让他胸中的怒火,越烧越旺。
然而,就在他即将彻底爆发的前一秒——
“嘀呜——嘀呜——”
一阵由远及近的、充满了秩序感的警笛声,划破了这片混乱。
一辆闪烁着红蓝警灯的巡逻警车,缓缓地驶了过来,停在了那堆“豪车病患”的旁边。
车门打开,两名穿着制服的民警,从车上走了下来。
其中一位年纪稍长、看起来经验丰富的老民警,皱着眉头,扫视了一下这片狼藉的现场,然后将目光,锁定在了气场最为强大的顾衍身上。
“同志,这里是怎么回事?”老民警开口,声音洪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接到群众报警,说这里发生交通堵塞和大规模车辆异响,严重影响了公共秩序。”
顾衍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习惯了对别人发号施令,己经很久,没有人敢用这种“盘问”的语气和他说话了。
他没有回答,而是转头看了一眼张谦。
张谦立刻心领神会,上前一步,脸上堆起了最职业、最和善的微笑:“警察同志,您好您好。误会,都是误会。我们公司的车队出了一点小小的技术故障,正在处理,马上就好,绝对不会影响公共秩序的。”
“技术故障?”另一位年轻一点的民警,绕着那几辆车走了一圈,眼神里充满了怀疑,“这么多车,还是不同品牌的,能同时出‘技术故障’?你们这是什么型号的‘故障’啊,还会传染?”
他的话,引来了周围群众一阵压抑不住的窃笑声。
张谦的额头,再次冒汗了。他发现,自己的那套公关辞令,在这些讲究证据和逻辑的警察面前,显得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就在这时,一位刚刚接了孙子放学的热心大爷,主动凑了上来,指着顾衍,对老民警说道:“警察同志,你可得好好问问他!刚才就是他,带着一帮穿黑西装的人,在这里堵着一个年轻妈妈和她的小孩,不让人家走!”
“对对对!”另一位大妈也立刻附和,“那个妈妈看起来都快被吓哭了,要不是我们都在这儿看着,指不定要出什么事呢!”
“他那车队,就是那时候开始‘发神经’的!我看啊,就是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
群众的“指证”,七嘴八舌,但核心内容却惊人的一致。
老民警听完,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他再次看向顾衍,眼神变得异常严肃和锐利。
“同志,”他往前走了一步,与顾衍对视,“群众反映的情况,属实吗?你是不是在这里,纠缠一位女士和她的孩子?”
顾衍的脸色,己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纠缠?
他顾衍,需要“纠-缠”一个女人?
这简首是他听过的、本年度最大的笑话!
“我们只是在……交流感情。”他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他试图维持自己最后的体面。
“交流感情?”老民警显然不信,他指了指周围那十几个因为老板被盘问而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的黑衣保镖,“有带着这么多人‘交流感情’的吗?同志,你这是在拍电影,还是在演黑社会啊?”
“我警告你,现在是法治社会!任何形式的寻衅滋事、胁迫他人人身自由的行为,都是违法的!你知不知道?”
老民警的声音,掷地有声,充满了正气。
顾衍感觉自己胸口堵着的那股气,上不去,也下不来,憋得他几乎要内伤。
他想发火,想让张谦一个电话,打给这个城市的市长。他想告诉眼前这个不识抬举的老警察,他到底是谁。
但是,他不能。
他可以不在乎这个小小的民警,但他不能不在乎这件事被曝光后,对顾氏集团股价的影响。
他可以动用权力,让这件事被压下去。但他也知道,今天这里有这么多的目击者,一旦处理不当,事情只会越闹越大。到时候,一篇《霸道总裁当街胁迫单亲母子,法律与人性的沦丧》的新闻稿,就足以让顾氏集团的公关团队集体辞职了。
他那套在A市无往不利的、属于上层阶级的“游戏规则”,在这个小小的、充满了市井气息和公共秩序的幼儿园门口,彻底失效了。
他就像一头被拔了牙齿的老虎,空有一身肌肉,却无处发力。
最终,在老民警那“你再不老实交代,就跟我们回所里喝茶”的严厉目光下,这位叱咤风云的商业帝王,选择了……低头。
“同志,我……我知道错了。”
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出了这句他这辈子都未曾想过会对别人说的话。
“知道错了就好!”老民警见他态度“诚恳”,也缓和了语气,开始进行“思想教育”,“年轻人,我不管你多有钱,多有势,做事都要讲道理,讲法律!感情上的事,更不能用强迫的手段。你看看你,把人家小姑娘和孩子吓跑了吧?这样能解决问题吗?只会把事情搞得更糟!”
“还有你这车队,赶紧叫拖车拖走!停在学校门口,像什么样子!严重影响市容!”
顾衍低着头,听着这些堪比“公开处刑”的教育,双手在身侧,死死地攥成了拳头。
他能感觉到,周围那些围观群众的目光,像无数根针,扎在他的背上。同情,嘲笑,鄙夷……
他顾衍,何曾受过这种奇耻大辱!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个叫陈薇的女人,此刻,恐怕早己逃之夭夭,正躲在某个角落里,偷着乐吧?
在警察同志长达十分钟的、苦口婆心的“法制教育”和“思想品德教育”之后,顾衍才终于被“放行”。
他灰头土脸地,坐上了张谦紧急调来的一辆普通的别克商务车。
透过车窗,他最后看了一眼那片让他颜面尽失的“事故现场”,和那个还在指挥交通的、正义凛然的老民警。
他的眼神,阴沉得可怕。
“总裁,”张谦小心翼翼地问,“我们现在……回酒店吗?”
“不。”顾衍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一种被彻底激起了斗志的狠戾。
“去查。”
“查她这五年,所有的经历,所有的人脉,所有的软肋。”
“既然‘王法’管不了她,那我就用我自己的‘王法’,来跟她玩。”
“我就不信,我撬不开她那身比乌龟壳还硬的、所谓的‘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