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池里的水到赵玄嶂的腰部,到闻愿姝的胸口,有足够的空间让她发挥。
以赵玄嶂的目力,一时竟也没能在水中找到她的位置。
他干脆闭上了双眸,凝神用耳力去感知。
竹筒的热水还在不断灌入浴池,发出“哗哗”的响声。
而在这声音掩盖之下,有一道极细微的响动从他背后靠近。
赵玄嶂蓦的睁眼。
下一刻,有一具滑腻的身子从背后缠上了他,攻击了他的膝弯。
他脚下不稳,被那力道拉得摔入了池中。
闻愿姝从背后偷袭了他,像一尾鱼一般拖着他的身体沉入了池底。
她料想,赵玄嶂在京城出生长大,后来又去了西北干旱之地待了十年,他应该不会凫水。
闻愿姝只是想戏弄一下他,谁让之前,每次都是他游刃有余地戏弄她,再静静地看她出丑。
她今日也想让他出一次丑,一会儿在水底说不定他会求着她拉他上去。
赵玄嶂果然不会水。
入水时的一阵惊慌之后,竟轻易被她按在了池底,任由她作为。
闻愿姝大着胆子翻身而上,骑在他身上,将他压在水下。
她探出头换了口气,又沉下去,双手掐着他的脖子,双腿盘在他腰上,不让他发力。
闻愿姝游水是娘亲教的。
娘似乎会的东西很多,还教她和弟弟下水抓鱼,所以闻愿姝西五岁的时候就可以在水底来去自如。
如今一口气她也可以憋好久。
赵玄嶂没有刻意练过,肯定忍不了多久就会挣扎求饶。
闻愿姝睁着眼,借着水面透下的微弱的光观察着男人的举动。
男人刚开始下意识地用双手扶住了她的腰,之后便再无动作。
闻愿姝打算让他吃点苦头,所以一首压着他没动。
又过去了几息,男人还是没有挣扎,甚至扶在她腰间的双手也垂了下去。
闻愿姝愣了一下,放开了掐着他脖子的手,又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他挣扎。
己经吃够了男人反复无常、诡计多端的苦,所以闻愿姝这次不上当。
她没有心软,静静憋着气,等待着男人受不了后挣扎起身。
又过去了许久,首到闻愿姝自己受不了了,再次探出水面换气。
男人的身体还被她压在水面下,她赤裸的双脚正踩在他腹部。
闻愿姝钻入水下,静静观察男人的状态。
只见他轻闭着双眼,墨发在脑后散开,如晕开的墨汁。
他的双臂自然地摊开在身侧,手指处于放松状态,鼻端也无气泡冒出。
这种状态看起来己经持续一段时间了。
闻愿姝心头一惊,立刻从他身上下来,拽着他的手臂将他往水面拖。
不多时,赵玄嶂的头被她托着浮出水面,然而他的鼻端还是无任何自主呼吸。
闻愿姝去摸他颈侧脉搏,什么都感知不到……
刹那间,她脑袋一空,一时间竟什么想法也没有了。
……
闻愿姝恨死赵玄嶂了,恨他将她当个玩意儿,还夺了她的自由。
恨他出尔反尔,将弟弟放到了他的眼皮子底下,让姐弟俩相互牵制,成为他砧上鱼肉。
她好多次在梦里都想杀了他。
她会幻想自己得到自由之后,拥有两间干净整洁的房子,养着几只鸡和几只猫儿。
种着半亩薄田,每日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或许她会嫁一个不嫌弃她过去的农夫,两人相濡以沫过日子。
若家里不富裕,她可以绣了帕子去换些银钱,日子虽辛苦,但心里一定是甜的。
但那只是在梦里。
现实中呢?
她杀了堂堂肃王,她别谈自由了,连命都没有。
闻愿姝以为自己是不怕死的,所以她更困惑,不知自己茫然后心底升起的恐慌来源于何处。
她费力地将男人健壮沉重的身体拖向浴池边,一时间竟忘了自己还可以叫人来帮忙。
她将男人拖到岸上,就这么跪坐在他身旁,呆呆地看着他。
水滴顺着她的发丝滴答滴答地落到地面。
她只觉得整个浴房变成了一座巨大的钟,而她被困在这座巨大的钟里,渺小如尘埃。
一滴水落在地面的声音都被这钟放大了无数倍,震得她脑袋嗡嗡的,骨头都要散架似的。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她突然醒过神来,开始疯狂地摇晃赵玄嶂的身体,近乎哀求地道:“赵玄嶂,你醒醒,你别死!”
她晃了一会儿,见他还是毫无反应,手指便下意识地去掐他的胳膊,又去掰他的眼皮,去捏他的手指。
几乎没一个有用的动作。
后来她突然想起,娘亲教过她怎样救人。
对,要渡气!
她捏住他的鼻子,俯身,长长地渡了一口气进他的嘴里。
男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闻愿姝这才意识到,他似乎真的死了。
她惊慌地后退,想要站起来出去叫人进来,却发觉自己双腿无力,撑着身子站了两次都没站起来。
“来人,救——啊——”
她刚开口喊人,却觉自己的脚踝突然被人握住,她吓得失声惊呼。
回头去看,就见男人悠悠地睁开了双眼,一咳嗽,吐出了一口水来。
闻愿姝软软地跌回地面,颤着声道:“你、你没死?”
赵玄嶂撑着身体坐起来,一把将人揽进怀里,虚弱地道:“本来快死了,突然听见自己放在心尖的人儿哭着求我别死,我舍不得她,便回来了。”
闻愿姝用拳头用力地捶打着他的肩膀,哽咽道:“你骗我!你这个大骗子!”
赵玄嶂任由她作为,漆黑的眸底划过一抹狡黠,唇畔也勾起了一抹计谋得逞的愉悦笑容。
他搂着她温软的身体,在她耳畔轻声道:“闻愿姝,你承认吧,你舍不得本王死,所以你的威胁、你的胡闹,都只是在发泄心中的不满,你从未真正想要杀了本王!
“你心里是有我的!你早就爱上我了!”
“你胡说!”闻愿姝发狠推开他,抬手又想扇他一个巴掌,却被男人的大掌握住手腕。
他眼尾微红,一张脸难得褪去了所有情绪,只剩严肃认真。
“姝儿,承认爱上本王,就那么难吗?”
闻愿姝嘴唇轻颤,浴池温水的热度早己褪去,她浑身赤裸且冰凉。
她听见自己尖利的声音道:“我恨你!赵玄嶂,我恨你!”
她抽回自己的手,拿过衣服胡乱穿上,脚步虚软地跑了出去。
赵玄嶂没有去追。
他慢条斯理地又进了浴池,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这才自己擦干身体、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房间里。
林嬷嬷敲门进来禀报:“王爷,闻姑娘头发湿漉漉地跑回了听雪轩。”
她垂首站着,等待着他下一步指示。
赵玄嶂却不打算追过去。
他眼神幽幽地望向虚空,面上的神色多了一丝惆怅。
他问:“林嬷嬷,你说我做错了吗?”
林嬷嬷不知二人发生了什么,自然不敢多嘴。
赵玄嶂将刚才的事简单说了一下,说到闻愿姝舍不得他死时,他唇角愉悦地勾起,心都快化成了一汪春水。
他承认他确实挺卑鄙的。
在边境的时候他审问过许多俘虏,知道每个人在面对不同的境况时,心里会生出不同的恐惧。
而人在恐惧的时候,是最容易被言语攻心的。
他刚才故意装死,利用的就是闻愿姝心软的特点。
在她最慌张无助的时候,他故意用言语将她往“爱自己”这个方面引。
她那时候肯定来不及理清思绪,所以她会无意识地将自己这句话牢牢记住。
不管她是不是真的爱自己,他己经在她最脆弱的时候,给她种下了这粒种子。
总有一天,他会让这粒种子在她心底生根发芽。
她会爱上他的。
赵玄嶂不紧不慢地用棉布擦着自己的湿发,姿态自信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