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她当时无助极了,回来后只敢躲在墙角哭,生怕被孙氏听见,再招来一顿打。
温砚修找到了她,一眼就看到她被闻父推倒时摔破的额头。
他温柔地替她处理了伤口,又安慰她道:“没关系,我会再想办法凑钱。”
第二日,他果然拿着半吊钱来找她。
闻愿姝一眼就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儿,大冬天的,他只穿着薄薄的单衣,冻得脸色发白,嘴唇发青。
她红着眼问他:“你的棉袄呢?”
他笑着对她说:“我拿去当了,替你娘亲治病要紧。”
闻愿姝想哭,但她知道娘亲的病耽误不得。
这次她将钱藏得好好的,偷偷跑去请来了大夫。
然而,还是太晚了,两日后娘亲便病死在了冰冷的柴房。
闻父连办丧事的钱都拿不出来,用一卷破草席将娘亲的尸身裹了,随便找个地儿就埋了。
是温砚修和她一起,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积雪,不知摔了多少个跟头,偷偷去帮娘亲垒高了坟茔。
温砚修还熬了一整夜,用一块木头替她娘刻了墓碑,让娘亲死后也有一点体面,不至于成为孤魂野鬼。
在那段艰难的日子里,娘亲病亡,弟弟又还年幼,她都不敢想,若是没有温砚修,她能不能撑过来。
她曾经暗暗发誓,自己要一辈子都对他好,成为他的妻子,为他生儿育女,用自己的一生去好好爱他。
可说出那些伤人的话的是她,背叛誓言的是她,看来是上天在惩罚她,连老天都觉得她配不上那么好的他。
眼眶不自觉泛红,正在情绪快要收不住时,门突然从外面被推开。
温明珠站在那里,俏脸含霜,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冷冷地盯着她,带着恨意。
“果然是你。”她步子悠闲地朝她走了过来,唇角勾着抹嘲讽,“听说你去给人当外室了,哪一家啊?说出来也让我们这些小民长长见识。”
闻愿姝眼眶还有些发红,整个人心绪起伏。
她从铺天盖地的痛苦中挣扎出来,冲温明珠勉强露出一抹笑来,像是没听到她话里的讥讽一般,温和道:“明珠,好久不见。”
温明珠打量了一下不大的屋子,发现这里只她一人,便迈着悠闲的步子踱了进来。
“是挺久没见过了。让我想想,哦~”她作恍然大悟样,“上次见面还是在半年多前,我们一家上门提亲,被你们拿棒子赶出去呢。”
闻愿姝的笑容微僵,眸中的光黯淡了几分。
温明珠的脸上却笑意更甚,眼角眉梢春风得意,在离她几步远外停了下来,居高临下地打量她。
“看来做富贵人家的外室日子不好过啊,闻姐姐,我瞧着你像是憔悴了许多呢。”
闻愿姝抬手在对面斟了一杯茶,淡声道:“不如坐下喝杯茶。”
温明珠淡淡拂了拂衣袖:“不用了,刚同我嫂嫂喝过了,是这个茶楼最顶级的茶博士烹制的贡茶,茶叶是我嫂嫂自己带的。”
“哦,瞧我这记性,贡茶可是皇上赏赐的,想来姐姐没有喝过,我也犯不着和姐姐说这些,毕竟以姐姐短浅的目光,也分辨不出什么好坏。”
闻愿姝放在案上的手微微收紧,却并不是因为温明珠赤裸裸的嘲讽,而是她话中的那声“嫂嫂”。
小的时候她们关系很好,温明珠只比她小了几个月,一首喜欢跟在她和温砚修屁股后面玩。
等她和温砚修互生情愫之时,她私底下曾打趣地叫了她两年的“嫂嫂”。
如今,她口中的“嫂嫂”却成了别人。
闻愿姝目光瞥向窗外,就见芳巧己经挑好了零嘴,此时正在付钱,而红玉像尊雕塑一般冷冷地站在她旁边,手里拎了好几包东西。
预感到她们即将回来,闻愿姝道:“明珠妹妹不渴的话,便先请回吧,我想,以我们如今的关系,也不像是能平静坐下来叙旧的样子。”
温明珠见自己说了那么多嘲讽的话闻愿姝都毫无反应,甚至还敢撵她走,温明珠有些绷不住了。
她本就是首率性子,一口气也憋了许久了。
只见她沉下眉眼,目光像刀子般锐利。
“闻愿姝,你装什么装?表面云淡风轻,其实心里早就后悔得要死吧?”
“你们家当初看不起我家,嫌我们穷,你还亲自将我们准备的聘礼扔了出去,可我哥哥转眼就被圣上钦点为探花,前途一片光明。
“如今还要娶三品大员家的千金为妻,而你,只能当别人的外室,无名无分,是一个被人玩弄且随时可以丢弃的破布!
“闻愿姝,别端着你那臭架子,你有什么可得意的?你不过是娼妓之女,连给我未来嫂嫂倒恭桶都不配!
“闻愿姝,幸好我哥哥没有娶你,不然我家肯定会被你拖累,被别人耻笑!”
“住口!”闻愿姝冷冷地呵斥出声,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神却冷厉得可怕。
她最讨厌别人侮辱她的母亲。
这世道本就艰难,女子更是身不由己,若是有得选,娘亲怎会甘愿堕入风尘?
这不是娘亲的错,也不该成为十多年来别人攻击娘亲、攻击她和阿弟的理由!
她慢慢站起身来,声如寒冰:“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我就当你刚才的话没说过,请你离开。”
温明珠却骂得起劲,她越是赶她走,她就偏不走!
“这茶楼又不是你家开的,你有什么资格赶我走?被我戳中痛处,恼羞成怒了?
“我告诉你,闻愿姝,像你这种爱慕虚荣水性杨花的女人,我哥哥当初瞎了眼才会看上你。我告诉你,你永远都欠我家的,你欠我哥哥一条命!
“你知不知道,当初你那样对我哥哥,我哥哥他还是不肯相信你会背弃诺言,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说你爱慕虚荣你变心了,他都不信!
“他在你家门外站了整整一天一夜,想等你一个解释,结果淋雨后发了高热差点死去!
“你家同张家定了亲,他知道事情己成定局,难过得要死还是东奔西走去打听那张公子的人品,生怕你嫁得不好!
“他甚至……他甚至动过想要认你当义妹的念头,就因为他知道,你的娘家没人替你撑腰!
“你知不知道,你辜负了我哥哥怎样的深情,他……”
“别说了!”闻愿姝听到了楼梯处传来的脚步声,心里一慌,连忙喝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