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赵玄嶂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懒散地坐着,听到那个名字,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但熟悉他的人会发现,他的眼底一丝温度也无。
他遇事表现得越是冷静,后果就越是严重。
斩夜额头上的冷汗不受控制地随着鬓角滑落,他知道,这次他犯了大错。
赵玄嶂不紧不慢地抬手捏了捏眉骨,平静片刻,眉头难耐地蹙了起来。
此时,他的太阳穴砰砰跳着,神经紧绷,如有人在脑袋里使劲挖凿,凿一下,那紧绷的神经便跳一下。
他头痛欲裂。
再抬眼时,他的眼底蕴着一抹薄红,眸光死寂,神情格外骇人。
他一字一顿,声音寡淡到如掺杂了冰碴。
“你,想我,如何,处置……她?”
斩夜的头垂得更低了些,他不敢答话。
座位上的男人轻笑一声,轻飘飘地道:“那便……捉住,杀了吧。”
最后一个尾音落下,如一声低叹。
他从来不允许身边人的背叛。
而闻愿姝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他的底线,他如何还能容忍?
都说日久见人心,不用日久,他只是一个浅浅的试探,便探出来了。
下午时还亲口承认心悦他,在他身下婉转承欢的女子,生死一瞬间,竟是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分给他。
一让她逮住机会,她便想逃。
她,满嘴谎话,演技精湛,只为骗他。
她就是个骗子,该死的骗子……
赵玄嶂低低地笑了起来,那双蕴着薄红的眼眸透出阴鸷的冰冷。
斩夜喉结滚了滚,面上划过一抹不忍。
对于主子的命令,他从不敢忤逆,因此他恭敬地行礼,领命退了出来。
下一刻,他召集人手,开始沿着河岸搜寻那姐弟俩的身影。
夏季的天,说变就变,在夜色最浓时,雨点大滴大滴地砸了下来。
平静的江面霎时化作鼓面,喧嚣躁动。
而整个船舱愈发安静,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惊了屋内的人。
正在此时,一道瘦弱的身影逆着风雨艰难地爬上甲板,如江里刚化形的精魅,身子吃力地悬在那儿,摇摇欲坠。
“谁!”侍卫的剑倏然朝着她劈了过去。
她往旁边避了避,手臂还是被侍卫的剑锋划出了血痕。
她抬头望向那人,漆黑的双眸被雨滴打得睁不开,湿透的墨发紧紧贴在脸颊,显得她巴掌大的小脸愈发小巧。
她虚弱地道:“拉我……上去……”
“闻姑娘!”侍卫大惊,忙收起剑,将她拉了上来。
吱呀——
船舱的木门被打开。
主座上的赵玄嶂还是维持着刚才的坐姿,只是他紧闭着眼,眉头紧蹙。
一张过分俊俏的脸此刻被戾气所染,远远瞧着,便让人心惊胆战。
他月白的衣服还没换下,肩膀上晕染了大片的血迹,格外醒目。
听到门开的声音,他没有睁眼。
接着,耳边传来“嘀嗒”的滴水声,一滴又一滴,格外紧促。
“滚出去。”他嫌吵,不耐地低斥一声。
朝着他靠近的脚步一顿,安静了片刻,才传来女子虚弱的声音。
“听说王爷要杀我。”语气里带着几分委屈,像是下一刻就要碎了一般。
男人身子一僵,扶在额间的手指轻颤。
他缓缓地将手垂了下来,慢慢掀起沉重的眼皮。
门口,女子单薄的身子在不住轻颤。
湿透的衣衫勾勒出她玲珑的曲线,娇美的脸庞透着苍白。
她像刚幻化人形的海妖一般,局促地站着,脚下己经积了一滩水渍。
她脚上的鞋掉了一只,一只玉白的脚丫赤裸着,圆润的脚指头努力往裙摆里藏,可打湿的裙摆根本藏不住。
缓缓抬眼,赵玄嶂的目光从她的脚移到了她的脸上,这才发现她小脸冻得发青,一双水眸显得格外大,此时正用无辜又委屈的眼神望着他。
男人面色未变,只用那双不带温情的眸淡漠地打量着她,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
闻愿姝轻抿了抿唇,语气略带撒娇:“王爷,民女……很冷。”
男人依旧不为所动,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一般。
闻愿姝大着胆子走上前去,冰凉的手指试探着去握他的手,下一刻,却被他重重甩开。
虚弱的身子随着力道跌坐在地,她不解地抬眼看向他,嘴唇轻颤:“……王爷?”
脖子倏然被掐住,男人手下丝毫没有留情。
闻愿姝觉得自己的喉骨几乎要被捏断,强烈的窒息感让她苍白的脸瞬间涨红起来。
她的手无助地握住他的手腕往外推,然而男人的手如铁钳一般,纹丝不动。
他眸底赤红,狭长的眼微眯,眸光冰冷地睨着她。
“为什么回来?不是逃了吗?”
闻愿姝想回答来着,可是她己经喘不过气来,想要求饶,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
这一刻,她清晰地感知到了他的杀意。
他竟真的想要杀了她……
脑袋中一片白光闪过,在氧气耗尽的前一刻,她的眼皮一翻,几乎要晕过去。
颈间一松,她软软倒在地上,用手肘撑着身体,不住咳嗽。
待缓过一口气,她撑着身子跪到了他的面前,抬眼,委屈巴巴地看向他。
“谁说……民女要逃?”
然而赵玄嶂却根本不想听她解释,冷眸淡淡地从她脸上扫过,沉声唤人:“来人,将她给我丢到江里去!”
闻愿姝吓得一哆嗦,本就苍白的脸色如纸一般。
她下意识扑过去抱住他的腿,颤声道:“民女哪儿也不去!王爷要民女的命,便亲手来取吧!”
“你以为本王不敢?”男人握住她的胳膊就想将她甩开,却听她“嘶”了一声,身子剧烈一抖。
他这才注意到她的胳膊上,衣衫破碎,像是被利器划破了皮肉,有血迹渗出。
他的动作顿住,下意识松开了手。
闻愿姝趁机抬头,盈满泪水的眼眸楚楚可怜地望着他。
“民女没逃,王爷不信民女吗?”
男人的双眸毫无波动,淡漠疏离的表情如在看一具死尸。
他明显不信。
闻愿姝轻咬双唇,语调哀伤中带着倔强:“民女需得确保弟弟生,才敢陪王爷死。
“在民女心中,弟弟始终排在首位,若王爷觉得民女背弃了您,便杀了民女吧。”
说着,她闭上了眼,积蓄的泪水倏然滚落。
男人瞳孔一颤,面上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你……说什么?”
闻愿姝以为他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若王爷觉得民女背弃了您,便杀了民女吧。”
男人喉头微滚,嗓音低哑地道:“不是,是上一句。”
“民女需得确保弟弟生,才敢陪王爷死?”
赵玄嶂垂眸看她,虎口不轻不重地掐住了她的下颌,迫使她抬起头来。
他薄唇微翕,眸光紧紧攫住她的双眸,低缓地吐出两个字:“解释。”
闻愿姝以为他要她解释为何弟弟如此重要,于是开口道:“娘亲过世前,曾让我和弟弟守望相助,让我们一起活下去……”
男人却不耐地打断了她:“后半句。”
她张了张唇,迟疑道:“民女愿陪王爷……同生共死。”
话音未落,她的身子猛地被按进了他的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让她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