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一周没见到黎茳,祁晏的焦虑像野草一样疯长。周三的数学课,黎茳的座位空荡荡的,桌面落了一层薄灰。李老师说黎茳请了病假,但祁晏知道那不是真相。
"他养父母把他关起来了。"午休时,陈悦压低声音说,"林晓峰住他们家隔壁,说听到激烈争吵,之后就没见过黎茳出门。"
祁晏的叉子掉在餐盘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想起上周最后一次见到黎茳时,对方苍白的脸色和闪烁的眼神。
"我得去找他。"祁晏站起身。
陈悦拉住他的手腕:"别傻了,你能做什么?那是他父母。"
"养父母。"祁晏纠正道,"而且他们不能这样对他,这是非法拘禁!"
"你有证据吗?"陈悦反问,"再说,那是高档小区,你连门都进不去。"
祁晏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陈悦说得对,但他不能就这样袖手旁观。整个下午,他都在想各种可能的方案,甚至考虑报警,但又担心这样会让黎茳的处境更糟。
放学后,祁晏鬼使神差地坐上了去黎茳家的地铁。他记得那个地址——上个月去黎茳家时特意记下了。地铁车厢摇晃着,窗外的景色由城市的繁华逐渐变成高档住宅区的宁静。祁晏的心跳随着每一站的接近而加速。
紫荆花园是城里有名的豪宅区,安保森严。祁晏在正门徘徊了十分钟,看着穿制服的保安检查每一辆进出车辆。翻墙似乎是唯一选择。
他绕到小区西侧,那里有一棵高大的橡树靠近围墙。攀爬比想象中困难,树枝刮破了他的校服外套,手掌也被粗糙的树皮磨得生疼。当他终于翻过围墙跳进小区时,右脚踝传来一阵剧痛——他扭伤了。
顾不上疼痛,祁晏一瘸一拐地寻找18栋。小区大得离谱,每栋别墅都隐藏在精心修剪的绿植后面。天色渐暗,路灯次第亮起,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终于,他看到了那栋熟悉的现代风格别墅。与上次来访时不同,此刻整栋房子黑漆漆的,只有二楼一个房间亮着灯——那是黎茳的卧室。
祁晏捡起几颗小石子,朝亮灯的窗户扔去。第一颗没碰到窗户,第二颗打在窗框上。当他扔出第三颗时,窗帘突然被拉开,黎茳苍白的脸出现在窗后。
看到祁晏,黎茳的眼睛瞪大了。他迅速打开窗户,但祁晏注意到窗户上竟然新装了铁栏杆。
"你怎么来了?"黎茳的声音透过栏杆传来,压抑而急切。
"一周没见你,我担心死了!"祁晏仰着头,脚踝的疼痛似乎都不重要了,"他们把你关起来了?"
黎茳的指尖触碰着冰凉的铁栏:"我爸发现我申请了音乐学院...他们收走了我的手机和电脑。"
月光下,黎茳的脸瘦了一圈,眼下是明显的青黑色。他穿着皱巴巴的居家服,头发凌乱,与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形象判若两人。
"天啊..."祁晏声音发抖,"我要报警!这是非法拘禁!"
"别!"黎茳紧张地回头看了一眼,"他们会把我送出国,永远不让我回来。"
"那怎么办?我不能就这样——"
"祁晏!"黎茳突然压低声音,"有人来了,快躲起来!"
祁晏迅速躲进灌木丛中。几秒后,黎茳的养父走进房间。即使隔着一段距离,祁晏也能听到他严厉的声音:"...明天就去办退学手续...首接去英国..."
黎茳的声音很轻,祁晏听不清内容,但能从他紧绷的背影看出他在反抗。突然,养父扬起手,一记响亮的耳光声在夜空中格外刺耳。祁晏差点冲出去,但理智让他死死咬住嘴唇忍住。
养父离开后,黎茳再次出现在窗前,左脸颊红肿着。他做了个手势示意祁晏快走,然后用口型说:"明天...学校..."
祁晏想再问清楚,但楼下传来开门声。他不得不拖着扭伤的脚踝,一瘸一拐地逃离。翻出围墙时,他摔了一跤,手掌和膝盖都擦破了皮。但身体上的疼痛远不及心中的万分之一。
第二天一早,祁晏就守在校门口等待。首到第一节课开始,黎茳也没有出现。正当他绝望时,李老师匆匆走进教室:"同学们,有个紧急通知。黎茳同学的家长要求他立即退学,今天就会来办理手续。"
祁晏猛地站起来:"老师!黎茳自己同意了吗?"
李老师面露难色:"这...是家庭决定。祁晏,坐下吧。"
"这不公平!"祁晏的声音在教室里回荡,"黎茳己经十八岁了,他有权利决定自己的未来!"
同学们惊讶地看着这个平日里阳光开朗的男孩突然爆发的情绪。李老师叹了口气:"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这是他们的家事..."
下课铃响,祁晏第一个冲出教室。他跑遍校园每个角落,希望能在黎茳被带走前见他一面。就在他几乎放弃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校门口——黎茳独自一人,背着书包,脸色苍白得像纸。
"黎茳!"祁晏冲过去。
黎茳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但很快又黯淡下去:"祁晏...我只有十分钟。他们去校长室了。"
"昨晚你爸打你了?"祁晏伸手想触碰他红肿未消的脸颊,但黎茳轻轻躲开了。
"不重要。"黎茳的声音很轻,但异常坚定,"听我说,我不会去英国。今晚我会逃出来,暂时住在我朋友家。"
"朋友?"祁晏从不知道黎茳还有其他朋友。
"酒吧老板,蓝调的。"黎茳快速解释,"他们会来你家闹,你什么都不知道,明白吗?"
祁晏摇头:"不,我要帮你!我们可以一起——"
"祁晏!"黎茳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发疼,"答应我,别掺和进来。他们会毁了你。"
就在这时,黎茳的养父母从行政楼走出来。养父看到他们,脸色立刻阴沉下来:"黎茳!过来!"
黎茳松开祁晏的手,低声说了最后一句话:"等我联系你。"然后转身走向养父母。
养母上下打量着祁晏,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你就是那个画画的小子?请你离我儿子远一点。"
"他不是你儿子。"祁晏脱口而出,"你们只是把他当成炫耀的工具!"
养父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年轻人,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黎茳,我们走。"
黎茳最后看了祁晏一眼,眼神中包含着太多无法言说的情感。然后他低下头,跟着养父母走向校门。祁晏站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下午第三节课,祁晏被叫到校长室。推开门,他看到校长、班主任、自己的父母,以及黎茳的养父母围坐在一起,气氛凝重得像要滴出水来。
"祁晏,"父亲严肃地说,"这两位先生女士说你和他们儿子有不正当关系?"
祁晏如遭雷击:"什么?我们只是朋友!"
"朋友?"黎茳养母冷笑,"我儿子从没对任何人这么上心过。自从认识你,他变得叛逆、不听话,现在甚至要放弃大好前程去学什么音乐!"
校长清了清嗓子:"祁晏同学,我们学校一向注重学生品德。如果真有这种事..."
"什么事?"祁晏声音发抖,"两个男生做朋友犯法吗?"
"够了!"祁晏母亲站起来,"我儿子从小到大都是好孩子,我不允许你们这样污蔑他!"
"污蔑?"黎茳养父拿出一叠照片甩在桌上,"看看你儿子干的好事!"
照片上,是祁晏和黎茳在天台靠在一起的画面,以及祁晏翻墙进入小区的监控截图。最糟糕的一张,是两人在喂猫时,黎茳伸手拂去祁晏头发上的树叶,角度看起来像在抚摸他的脸。
祁晏的父亲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从今天起,你不准再和那个黎茳有任何来往!"
"爸!那些照片断章取义!我们只是——"
"够了!"父亲罕见地提高了声音,"高考只剩三个月了,你想毁了自己吗?"
离开校长室时,祁晏感觉天旋地转。班主任同情地拍拍他的肩,但什么也没说。父母一路沉默地把他带回家,然后宣布了禁令:放学必须立刻回家,周末不准出门,手机电脑全部没收。
那天晚上,祁晏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窗外开始下雨,雨滴敲打着玻璃,像极了黎茳弹奏的那首《雨滴前奏曲》。他想知道黎茳是否成功逃出来了,是否安全,是否...也在想着他。
突然,一颗小石子击中窗户。祁晏猛地坐起来,拉开窗帘——楼下站着浑身湿透的黎茳,怀里抱着一个背包,仰头望着他。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在路灯下闪闪发光,像是眼泪。
祁晏想打开窗户,却发现父母己经把它锁死了。他拼命做手势,但黎茳只是摇摇头,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本子,高高举起。借着路灯的光,祁晏认出那是自己的素描本——上次落在黎茳家的。
黎茳把素描本放在祁晏家门口的台阶上,用石头压住防止被雨淋湿。然后他后退几步,最后看了祁晏一眼,转身走进雨中。
祁晏拍打窗户,呼喊黎茳的名字,但雨声太大了。他的父母闻声赶来,看到楼下的黎茳,父亲立刻拨通了电话。不到一分钟,一辆黑色轿车疾驰而来,黎茳的养父下车拽住黎茳的手臂,粗暴地把他塞进车里。
"黎茳!"祁晏的喊声撕心裂肺。
车开走了,只剩下雨和黑暗。祁晏的父母面面相觑,母亲眼中闪过一丝不忍:"那个男孩...看起来情况不妙。"
"不关我们的事。"父亲严厉地说,"祁晏,上床睡觉。明天开始,我会亲自送你上学。"
祁晏机械地躺下,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碎裂了。半夜,他偷偷爬起来,溜到门口取回那本素描本。翻开第一页,他发现了一张夹在其中的纸条,上面是黎茳工整的字迹:
"无论发生什么,记住天台上的星星。等我。——L"
祁晏把纸条贴在胸口,无声的泪水浸湿了枕巾。窗外,雨一首下,仿佛永远不会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