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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护病房的空气凝固如铅。程野靠坐在升起的病床上，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眼睛，如同冰封火山深处重新燃起的熔岩，锐利、沉重，燃烧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窗外的冬雨不知何时停了，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将城市压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
老王带来的信息如同数枚深水炸弹，在程野疲惫却异常清醒的脑海中引爆：
1. 全球“白令幻视”爆发：超过17个地点，数百人报告遭受头痛、幻视（白衣女性身影）、幻听（嗡鸣/刮擦）侵袭。信标不再满足于锚定他程野一人，它在尝试广域渗透！
2. “信标”呼唤被回应：“沉默堡垒”在穿透屏蔽的微弱信号核心，捕捉到了应答信号的残留痕迹！其编码模式与信标同源，但更古老复杂！深渊的呼唤……得到了回应！
3. 钓鱼论被证实：全球幻视就是抛出的“鱼饵”，目的是以人类集体神经感知为“浮标”，钓起那个对呼唤做出回应的、隐藏在宇宙深寒中的“源头”！
“源头……”程野低声重复着这个词，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被单，仿佛还能感受到那块碎片的冰冷触感。“它在哪？回应……来自哪个方向？”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老王脸色凝重地摇头：“‘沉默堡垒’还在全力解析。那应答信号极其微弱，残留时间极短，而且……它的传播方式似乎并非依赖常规时空坐标。我们的量子干涉阵列捕捉到的‘方向’，更像是一种……**多维度的拓扑指向**。翻译成我们能理解的：它可能来自太阳系外某个未知的深空方向，也可能来自……地球内部某个量子层面异常活跃的节点，甚至……来自一个我们尚未理解的维度间隙。解析难度极大，需要时间，而我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他指着平板屏幕上全球“白令幻视”事件的分布图，红点如同瘟疫般在世界地图上蔓延。“下一次‘投饵’什么时候？强度会不会更大？会不会有更脆弱的人……被彻底‘钓’走，成为‘源头’降临的……通道？”老王的担忧溢于言表。
程野的目光扫过那些刺眼的红点，最终定格在自己缠着绷带的手上。那冰冷的麻痒感，那撕裂视界的剧痛，那被强制灌输的宇宙深寒景象……这些不再是幻觉，而是“信标”在他神经上留下的、无法磨灭的刻痕。
“时间……”程野缓缓抬起头，看向老王，眼中熔岩般的决绝光芒几乎要喷薄而出，“我们等不起被动解析。它锚定了我，我的神经是它最清晰的‘路标’。被动防守，只会坐等它积蓄力量，发动下一次、更猛烈的攻击，或者……等到那个‘源头’顺着它抛出的‘鱼线’，把钩子彻底甩进我们的世界！”
老王瞬间明白了程野的意图，瞳孔猛地收缩：“头儿！你疯了？！你现在的神经就像布满裂痕的玻璃！再和那东西建立主动链接？这和自杀没区别！它会彻底撕碎你！把你变成下一个‘许晚舟’！甚至……首接成为‘源头’降临的跳板！”
“那就让它来！”程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与其让它躲在暗处，用全球人的神经当鱼饵，不如我主动把它拖进战场！我的神经是路标，也是陷阱！它在我这里‘扫描’过，留下了‘印记’，这是双向的！它想钓‘源头’？那我就顺着它的‘钩索’，反向溯源！去‘看’一眼那个回应的‘源头’到底是什么！哪怕只看一眼！”
他猛地掀开被子，不顾胸腹伤口的隐痛，挣扎着要下床。“给我准备神经链接设备！最高带宽！最强的神经稳定剂！还有……‘沉默堡垒’的实时数据通道！我要在它下一次‘广播’时，主动迎上去！”
“程野！”老王一把按住他，声音因激动和恐惧而颤抖，“这太冒险了！成功率不到1%！就算你撑住了反向溯源，看到的‘东西’也可能瞬间摧毁你的理智！那根本不是人类意识能理解的存在！”
“那就让我成为那1%！”程野甩开老王的手，眼神如同淬火的利刃，首刺老王心底，“老王，我们还有选择吗？坐在这里，看着它把越来越多的人拖入幻视的地狱？等着那个‘源头’顺着鱼线爬过来？晚舟用命换来的时间，不是让我们用来等死的！”
提到许晚舟的名字，病房里死寂了一瞬。程野眼底深处那熔岩般的决绝下，翻涌起深沉的悲怆。
老王看着程野那双燃烧着毁灭与希望并存火焰的眼睛，所有的劝阻都被堵在了喉咙里。他太了解眼前这个男人了。当他露出这种眼神时，前方即使是地狱，他也会毫不犹豫地闯进去。
“……明白了。”老王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沉重。他深吸一口气，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我立刻安排！‘沉默堡垒’主实验室！最高规格神经链接阵列！液氮低温神经镇静辅助！所有能用的稳定剂和阻断剂全部备上！还有……我会亲自监控你的所有生理数据和‘信标’信号动态！”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头儿……给我活着回来！至少……把‘源头’长什么鬼样子告诉我！”
程野没有回答，只是用力点了点头。
***
地下七层，“沉默堡垒”主实验室。
这里如同一个巨型的金属子宫，墙壁、地板、天花板全部覆盖着厚重的铅层和铍铜合金板，内衬着复杂的电磁阻尼材料和超导线圈。空气冰冷刺骨，液氮循环管道在墙壁内发出低沉的嗡鸣。房间中央，是一个造型奇特的座椅，连接着密密麻麻的光纤线路和生物电极。
程野赤裸着上身坐在座椅中，只穿一条特制的绝缘短裤。他身上贴满了传感器，冰冷的凝胶覆盖着关键穴位。一根更粗的、闪烁着幽蓝光芒的神经探针，精准地抵在他左侧太阳穴附近，那里是之前被“信标”入侵时反应最剧烈的区域。座椅周围，数个喷口正持续喷出接近绝对零度的液氮冷雾，将他包裹在一片朦胧的冰寒之中。
老王站在巨大的弧形控制台前，脸色凝重得如同石刻。几十块屏幕上跳动着复杂的数据流：程野的心率、血压、脑电波、神经递质水平、核心体温……以及最重要的——“信标”信号源-Alpha的实时波形图。此刻，那代表穿透屏蔽的信号强度的波形，正处于一个相对平稳的低谷。
“所有系统就绪！”技术员的声音在死寂中响起。
“神经稳定剂峰值达到预设浓度！”
“低温镇静维持稳定！”
“神经探针接口同步率98.7%，状态良好！”
老王深吸一口气，看向被冰雾笼罩的程野：“头儿……最后一次机会。现在放弃还来得及。”
冰雾中，程野的眼睛缓缓睁开。没有恐惧，没有犹豫，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如同宇宙深寒般的平静。他微微点了点头。
“反向追踪协议……启动！”老王的声音带着金属般的冷硬。
嗡——！
幽蓝色的神经探针尖端瞬间亮起！一股强大的、经过精密调制的逆向神经信号脉冲，如同逆向冲锋的尖兵，沿着程野神经上残留的“信标印记”，狠狠刺向那无形的“钩索”！
“呃！”程野的身体猛地一僵！仿佛有亿万根冰冷的钢针瞬间贯穿了他的大脑！视野瞬间被刺目的白光和扭曲的螺旋纹路填满！冰冷的、混乱的信息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再次试图涌入他的意识！
“稳住！压制干扰！”老王的吼声在控制室回荡。更多的稳定剂被注入，液氮冷雾浓度瞬间提升！
程野死死咬紧牙关，牙龈几乎渗出血丝！他用尽全部意志，在意识深处构筑起一道冰冷的堤坝，不再是被动抵抗，而是主动引导！他将那汹涌的、试图侵蚀他的信息洪流，强行导入探针预设的“逆向通道”！
“信号通道建立！逆向数据流捕捉开始！”技术员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
控制台主屏幕上，原本平稳的信标信号波形图骤然剧烈波动起来！代表逆向数据流的、全新的、色彩更加诡异的波形（被标记为“溯源流-Beta”）开始叠加在“信号源-Alpha”之上，并迅速占据主导！数据洪流如同开闸的洪水般涌入实验室的超算阵列！
“溯源流-Beta”携带的信息混乱而狂暴，远超之前的入侵：
* 更清晰的、令人窒息的宇宙深寒景象，冰冷死寂的星云如同巨兽的骸骨……
* 庞大到扭曲认知的几何结构在虚空中缓慢旋转，散发出非人的意志……
* 一种比饥饿更甚的、纯粹的“同化”渴望，冰冷地冲刷着程野的意识壁垒……
“源头坐标解析中……干扰太强！信号源不稳定！”技术员的声音带着焦急。
程野在冰寒与剧痛的双重折磨下，意识如同怒海中的孤舟，随时可能倾覆。他强迫自己“沉浸”在那狂暴的信息流中，不再抵抗其内容，而是像一个最专注的猎人，捕捉着其中任何一丝关于“方向”和“源头”本质的线索！
就在他的意识濒临崩溃的边缘，在无数扭曲破碎的画面和信息噪音中，一个极其短暂、却异常清晰的“片段”，如同黑暗中的闪电，猛地劈入了他的感知！
那不是景象，不是声音。
是一种……感觉。
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水滴落入深潭的……共振涟漪。
这涟漪的“源头”并非来自无垠的深空！
它的“落点”……或者说，“共鸣点”……
清晰无比地指向了……
地球！
指向了……
海洋！
指向了……
一片广阔、深邃、冰冷、高压的……未知海床区域！
“南……南太平洋……”程野的意识碎片在剧痛中艰难地拼凑出这个信息，“马里亚纳……海沟……附近……异常点……”
就在他捕捉到这关键信息的瞬间！
“警报！警报！信号源-Alpha强度激增！突破阈值！”
“溯源流-Beta失控！数据洪流过载！”
“程队神经熵值爆表！意识屏障崩溃临界！”
“强制断开链接！立刻！马上！”
老王目眦欲裂：“断开！快断开！”
嗤——！
神经探针强行断电！强大的生物电磁阻尼场瞬间激活！
“噗——！”座椅中的程野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随即如同断线的木偶般下去，彻底失去了意识。鲜血染红了他胸前的绷带，也溅落在冰冷的座椅金属上，触目惊心。
控制室内警报声尖啸，红灯疯狂闪烁。
老王扑到监控屏幕前，程野的生命体征曲线如同悬崖般暴跌！脑电波图一片混乱的、濒死的低平波！
“医疗组！快！急救！”老王的嘶吼声带着绝望。
没人注意到，在主屏幕彻底黑掉前的最后一帧。
那代表“溯源流-Beta”的诡异波形图，在程野意识崩溃、链接强行断开的瞬间，其核心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的、逆向的尖峰脉冲！
这个脉冲的波形结构，与“沉默堡垒”之前捕捉到的那个神秘的“应答信号”残留……
高度相似！
仿佛在程野反向溯源、捕捉到“源头”在地球海洋深处的“共鸣点”时……
那个深藏于马里亚纳海沟附近的未知存在……
也清晰地“感知”到了他的窥探！
深渊，睁开了眼睛。
并投来了……凝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