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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墨池映月
江南梅雨季，青荷镇的石板路总是湿漉漉的。苏瓷蹲在老宅后院的墨池边，看雨水将池底的青花碎片晕染开来。那些碎瓷片是她亲手砸碎的嫁妆——三年前，本该成为她夫君的沈砚之，在迎亲当日随着商队消失得无影无踪。
"姑娘，该关窗了。"老仆陈妈举着油纸伞走来，"这场雨怕是要下整夜。"苏瓷应了声，目光却仍停留在墨池里。池水泛起涟漪，倒映着她鬓边新簪的木樨花，那是今早去后山采竹时随手折的。
自沈砚之离去后，苏瓷便再未踏出青荷镇半步。她每日晨起研墨，午后采竹，傍晚诵经，将日子过成了一池死水。老宅西厢房还留着沈砚之的书房，檀木书案上，半块未刻完的竹牌静静躺着，刻刀下压着半幅山水草图。
子夜时分，雨势渐急。苏瓷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门扉推开，风雨卷进个浑身湿透的僧人。那人抬起头，月光照亮他清瘦的面容——竟是沈砚之！只是曾经温润的眉眼如今覆着层霜雪，颈间挂着的佛珠在夜色中泛着冷光。
"贫僧法号悟尘，途经贵地，求借宿一晚。"僧人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苏瓷死死攥住门框，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墨池里的青花碎片在闪电中明明灭灭，恍惚间竟拼凑出当年沈砚之在婚书上写下的誓言："以墨为誓，以瓷为证，此生不负。"
第二章 竹影婆娑
悟尘在老宅住了下来，每日清晨便在墨池边打坐。苏瓷看着他素白的僧袍被风吹起，恍惚间又回到了从前。那时沈砚之最爱在池边作画，她就坐在一旁研墨，偶尔偷瞄他专注的侧脸。
"施主的竹刻越发精进了。"一日午后，悟尘站在她身后轻声道。苏瓷手一抖，刻刀在竹片上划出歪斜的痕迹。这些年她将相思都刻进了竹里，山水、花鸟、甚至沈砚之的眉眼，可此刻面对本尊，竟连最简单的纹路都刻不好。
入夜，苏瓷照例去佛堂诵经。推开门，却见悟尘正在擦拭供桌上的青铜香炉。烛火摇曳间，他脖颈处的佛珠突然滑落，苏瓷眼尖，瞥见绳结处缠着半块竹牌——正是当年沈砚之未刻完的那一块。
"这竹牌......"她话音未落，悟尘己将佛珠重新系好。"贫僧云游时捡的，觉得有缘便留着了。"他的语气平静无波，却让苏瓷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他也是这样用温柔的谎言，骗她喝下掺了安神药的茶水，然后独自踏上商路。
窗外突然响起闷雷，暴雨倾盆而下。苏瓷转身要走，裙摆却被悟尘轻轻拽住："当心着凉。"这熟悉的触感让她浑身一颤，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年她在墨池边滑倒，也是沈砚之这样扶住她，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烙进心里。
第三章 佛前残梦
接下来的日子，苏瓷发现悟尘总在深夜徘徊在墨池边。有次她起夜，远远看见僧人跪在池边，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极了那年沈砚之在婚书前起誓的模样。
"你究竟为何出家？"终于在某个月圆之夜，苏瓷忍不住问道。悟尘正在修剪佛堂前的昙花，闻言动作一顿："世间情爱皆是虚妄，贫僧早己勘破。"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刀。
苏瓷突然笑了，笑得眼眶发红。她冲进西厢房，翻出压在箱底的凤冠。珍珠流苏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凤嘴里衔着的玉镯正是沈砚之当年亲手所赠。"虚妄？"她将凤冠狠狠摔在地上，珍珠散落一地，"那你为何还要留着这块竹牌？"
悟尘望着满地狼藉，终于卸下了伪装。他颤抖着拾起竹牌："当年商队遭遇劫匪，我拼死护下货物，却害得全船人葬身火海......"他的声音哽咽，"我若不斩断尘缘，如何赎这满身罪孽？"
苏瓷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清晨，沈砚之离开时欲言又止的眼神。原来不是负心，而是背负。墨池里的青花碎片在月光下重新排列，拼凑出的不再是破碎的誓言，而是两颗同样伤痕累累的心。
第西章 莲开见佛
暴雨再次来临的夜里，墨池突然泛起奇异的光芒。苏瓷和悟尘冲出门，只见池底的青花碎片竟缓缓升起，在空中凝成一幅完整的山水图。画面中，少年书生在竹林中作画，少女倚着竹篱微笑，正是他们初见时的模样。
"原来我们都困在了自己画的牢笼里。"悟尘喃喃道。佛珠突然自动散开，竹牌"啪嗒"一声掉进苏瓷掌心。她看着牌上未完成的山水，终于明白沈砚之当年想刻的，是他们共同的山水。
佛堂的钟声在雨中响起，苏瓷握住悟尘的手："一起去看看真正的山水吧。"僧人眼中泛起泪光，这是三年来他第一次露出笑容。
后来，青荷镇的人都说，老宅的墨池在一个雨夜突然干涸，池底开出了一朵青莲。而苏瓷和悟尘，则带着半块竹牌踏上了云游之路。有人曾在峨眉山见过他们，一个在刻竹，一个在研墨，竹牌上的山水，终于有了完整的模样。
岁月流转，青荷镇的故事渐渐成了传说。但每当梅雨季来临，老宅后院总会传来若有若无的诵经声，混着竹刻的沙沙响，像是在诉说：所谓尘缘，不是放下，而是看透；所谓修行，不在佛堂，而在人心。当心中的山水与眼前的世界重合，便是莲开见佛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