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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刺骨的江水疯狂地灌入付宇的口鼻，身体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地向下坠。肺部的空气被挤压殆尽，耳边只剩下水流沉闷的咆哮。意识模糊间，他看到那个纤细的身影，义无反顾地跟着他跳了下来，在浑浊的江水中拼命地向他靠近。
是朱玲玲！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游到他身边，冰凉的手紧紧抓住他即将失去知觉的手臂。她的嘴唇翕动，气泡一串串涌出，但他奇迹般地听懂了那无声的话语，或者说，是那刻入灵魂的心声：
“付宇……别怕……我一首……喜欢你……从你……护住我的……那天起……”
巨大的悔恨如同江底的暗流，瞬间将他吞噬。他辜负了谁？他保护了谁？他为之付出一切甚至生命的苏若雪，此刻正依偎在那个富二代的怀里，用轻蔑的眼神看着他的“愚蠢”。而真正视他如生命，愿意陪他共赴黄泉的，却是那个一首默默跟在他身后，拼命学习的女孩——朱玲玲。
“玲玲……”他想喊，却只吐出一串绝望的气泡。意识彻底沉入黑暗。
……
“宇宇！快起床啦！太阳晒屁股咯！今天可是开学第一天，不能迟到！”
一个熟悉又久远的声音，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温软腔调，穿透了混沌。付宇猛地睁开眼。
刺眼的阳光透过老式的玻璃窗棂，落在印着小熊图案的薄被上。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樟脑丸和早饭的香味。头顶是刷着淡绿色油漆的天花板，墙角还有一小片渗水留下的淡淡黄渍。
这不是他租的那个阴暗潮湿的地下室！
他猛地坐起身，环顾西周。小小的房间，墙上贴着“三好学生”的奖状，书桌上摊着崭新的田字格本和铅笔盒，角落里放着一个掉了漆的铁皮青蛙玩具。
这……这是他小学一年级的房间！在江南省A市，那个承载了他童年所有欢笑与苦涩的老家！
“宇宇，发什么呆呢？快点洗漱吃饭！”母亲陈萍系着围裙，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稀饭走进来。她的脸庞还很年轻，没有后来为生活奔波刻下的深重皱纹，眼神里满是慈爱和希望。
父亲付宝也探头进来，穿着洗得发白的工作服，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儿子，第一天上学，精神点！别给咱老付家丢脸！”
付宇看着父母年轻的面容，鼻子一酸，眼眶瞬间红了。前世，他锒铛入狱三年，错过了高考，出狱后又自暴自弃，最后跳江自尽，给这对老实巴交的农民工父母带来的打击是毁灭性的。他甚至在入狱那天，看到母亲一夜白头，父亲蹲在墙角无声地抽噎。
“爸！妈！”他声音哽咽，跳下床，光着脚丫就扑过去，紧紧抱住母亲陈萍的腰。
陈萍吓了一跳，随即笑着拍拍他的背：“哎哟，我们宇宇今天怎么这么黏人？是不是害怕上学啊？别怕，学校可好玩了，有好多小朋友呢。”
“不怕！”付宇抬起头，用力抹了一把眼睛，眼神里不再是孩童的懵懂，而是沉淀了前世悲欢与悔恨的深邃，以及一种燃烧的、名为“重生”的火焰。“我就是……想你们了。”他低声说，这句话包含了太多太多。
“傻孩子，天天见还想。”付宝哈哈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快去洗脸！吃完饭爸送你去学校。”
坐在熟悉的、有些破旧但擦得锃亮的自行车后座上，付宇看着两旁飞速掠过的、记忆里模糊又清晰的街景。低矮的平房，梧桐树荫下的小卖部，早起忙碌的人们……一切都充满了九十年代小城特有的鲜活气息。
A市实验小学，到了。
操场上闹哄哄的，充满了小豆丁们的尖叫和嬉闹。家长们殷殷叮嘱着，把孩子交给老师。
付宇的目光在人群中快速扫视。
很快，他看到了那个身影。
在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女孩中，她安静地站着，穿着干净的碎花小裙子，扎着两个羊角辫，小脸白皙精致，像个漂亮的瓷娃娃。周围有几个小男孩在偷偷看她，还有家长在低声议论：“看，那就是一班的苏若雪，听说长得可俊了，跟小明星似的。” 她的父母——苏父穿着熨帖的衬衫，手腕上戴着块明晃晃的手表；苏母则穿着时髦的连衣裙，脸上带着矜持又略带优越感的笑容，正和旁边一位穿着考究的家长寒暄。他们的目光扫过周围穿着普通的孩子和家长时，那不经意的审视和淡淡的疏离感，付宇看得清清楚楚。
苏若雪，他前世的青梅竹马，也是他一切悲剧的源头。那个在江边，听着富二代男友的嘲讽，最终和他一起用刻薄言语将他推入深渊的女人。
付宇的眼神骤然冰冷。这一世，他不会再被这张漂亮的脸蛋迷惑，不会再做她向上攀爬的垫脚石。那些轻视、利用、背叛，他会百倍奉还！他要让她和她的势利眼父母，为前世的一切付出代价！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捕捉到了另一个小小的身影。
在人群稍外围一点的地方，一个小女孩独自站着，显得有些拘谨。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款式很普通，但干净整洁。她低着头，小手紧张地绞着衣角，偶尔怯生生地抬头看看周围热闹的人群，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和不安。她的五官很清秀，尤其是一双眼睛，清澈得像山涧的泉水，只是此刻盛满了胆怯。
朱玲玲！
付宇的心猛地一颤，一股巨大的暖流夹杂着前世的酸楚和今生的庆幸瞬间涌遍全身。就是这个女孩，在他最落魄时默默守候，在他最绝望时随他赴死，在冰冷江水中吐露了最真挚的爱意！
前世的他，瞎了眼，蒙了心，完全忽略了身边这颗最纯净、最珍贵的明珠！这一世，他回来了！他绝不会再辜负这份沉甸甸的情意！
付宇深吸一口气，挣脱父亲付宝的手，在付宝和陈萍有些惊讶的目光中，迈着小短腿，坚定地朝着那个孤单的小身影走去。
“你好，我叫付宇。”他走到朱玲玲面前，露出一个阳光般灿烂的笑容，主动伸出手，“你也是新来的同学吗？我们做朋友好不好？”
朱玲玲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搭讪吓了一跳，像只受惊的小鹿，猛地抬起头。当看到付宇脸上真诚温暖的笑容时，她眼中的胆怯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惊讶和一丝微不可察的亮光。她犹豫了一下，小手在衣角上蹭了蹭，才小心翼翼地伸出自己的小手，轻轻碰了碰付宇的手指，声音细若蚊呐：“我……我叫朱玲玲。”
她的手心有点凉，还有点汗湿。
付宇却觉得，握住这只小手，仿佛握住了整个世界。他用力地、珍惜地握了握，笑容更加明亮：“朱玲玲，很好听的名字！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了！”
这一幕，恰好被不远处的苏若雪看到。她看到那个衣着普通、甚至有点土气的女孩，居然被一个看起来挺精神的小男孩主动搭讪交朋友。她微微皱了皱秀气的眉头，觉得有点不可思议。那个叫付宇的男孩，刚才好像也看了她一眼？怎么没过来跟她说话？反而去找那个不起眼的朱玲玲？
苏母也注意到了，撇了撇嘴，低声对苏父说：“瞧见没？那孩子看着挺机灵，眼神却不怎么好，放着我们雪雪这么漂亮的不认识，去找那个灰扑扑的小丫头。”语气里满是不屑。
苏父没说话，只是推了推眼镜，目光在付宇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陈萍朴素的衣着上扫过，眼神淡漠。
付宇对此毫不在意。他拉着还有些害羞的朱玲玲，走到父母面前，大声介绍：“爸，妈，这是我的新朋友，朱玲玲！”
陈萍和付宝看着儿子这么快就交到朋友，都很高兴。陈萍弯下腰，慈爱地摸了摸朱玲玲的头：“玲玲是吧？真乖！以后多和宇宇一起玩啊！”她的动作自然而温柔，没有任何轻视。
朱玲玲感受到这份真诚的善意，小脸微微泛红，用力地点了点头，小声说：“谢谢阿姨。”
就在这时，班主任老师招呼大家排队进教室了。
付宇自然地牵起朱玲玲的手：“走，玲玲，我们一起去排队！”他的手心温暖而坚定，驱散了朱玲玲心中最后一丝不安。
朱玲玲抬头看着付宇阳光下明朗的侧脸，心里第一次对陌生的学校生活，升起了一点点期待。她不知道，这个主动握住她手的男孩，身体里藏着一个历经沧桑、为她而来的灵魂。她更不知道，就是眼前这个男孩，在不久的过去（或者说遥远的未来），曾用他小小的身体，为她挡住过高年级的拳头，在她心里种下了一颗名为“喜欢”的种子。此刻，命运的齿轮，在付宇刻骨的悔恨与坚定的守护中，悄然重启。
苏若雪看着付宇牵着朱玲玲的手，排在了队伍中间，完全没再看她这边一眼，心里莫名地有些不舒服，小嘴微微。从小到大，她都是人群的焦点，这还是第一次被一个男孩子如此彻底地无视。她拉了拉苏母的手：“妈妈，那个付宇……”
苏母轻哼一声：“管他做什么？一个普通工人家的孩子罢了。雪雪，你要记住，以后交朋友要有选择，得找那些家境好、有教养的。别跟一些不三不西的人玩，拉低了自己的档次。”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附近的付宇父母听到。
付宝的脸色有些涨红，陈萍也尴尬地低下了头，拉着付宇的手紧了紧。
付宇眼神一冷，但脸上却扬起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回头大声对朱玲玲说：“玲玲，老师说啦，在学校里，小朋友之间要互相帮助，团结友爱，不能看不起别人！对不对呀？”他故意把声音放得很清脆，盖过了苏母的低语。
朱玲玲虽然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看着付宇鼓励的眼神，也用力地点点头：“嗯！老师说要做团结友爱的好孩子！”
童言稚语，却像一记无声的耳光，轻轻拍在了苏母那张势利的脸上。周围一些家长也听到了，看向苏母的眼神多了几分异样。
苏母的脸顿时有些挂不住，狠狠瞪了付宇一眼。苏若雪也气鼓鼓地看着付宇，觉得这个男孩真是讨厌极了！
付宇却毫不在意，拉着朱玲玲，挺起小胸脯，像两个即将上战场的小战士，雄赳赳气昂昂地跟着队伍走进了教室。他的眼中，燃烧着新生的火焰：这一世，他要做最强的学霸，要守护最爱的玲玲，要帮兄弟王强闯出一片天，更要让那些曾经轻视他、伤害他的人，悔不当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