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微弱的嫩绿,倔强地刺破染血的泥土,暴露在柴房冰冷的空气中。它太小了,只有针尖大,却像一簇凝固的幽绿火焰,在惨淡的月光下无声燃烧,散发出一种原始而凶悍的生命气息。陆凡的心跳,几乎与这初生嫩芽的搏动同频!
成了!真的长出来了!
巨大的狂喜如同岩浆冲上头顶,几乎要将他淹没。肋骨的剧痛、满身的污秽、柴房的冰冷……在这一刻仿佛都离他远去。他所有的感官都死死锁定在那一点绿意上,如同沙漠中濒死的旅人望见了绿洲。
然而,这狂喜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那一点针尖般的绿芽,在破土之后,并未如寻常草木般安静舒展。它微微地、极其细微地颤抖着,仿佛在竭力汲取着什么。一股更加清晰的、带着贪婪焦灼的意念,如同无形的触手,从泥土下延伸出来,死死缠绕住陆凡的意识!
饿!
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无法抑制的强烈“饥饿感”!
这饥饿感并非针对食物,而是……一种更加纯粹、更加暴烈的能量!如同初生的幼兽,睁开了猩红的眼睛,渴望着温热的鲜血!
陆凡浑身一僵,狂喜瞬间冻结。他猛地意识到什么,目光下意识地看向自己那血肉模糊、指甲崩裂的左手——正是这只手挖开了泥土,染红了坑中的土!此刻,指腹翻卷的伤口还在缓慢地渗出暗红的血珠,一滴,一滴,沉重地砸落在膝上摊开的《农经》枯黄封面上。
“嗒…嗒…”
血珠渗入枯叶般的封面,那几道模糊的叶脉纹路,在血色的浸润下,竟极其诡异地……蠕动了一下!如同干涸的河道贪婪吮吸着天降甘霖!
与此同时,泥土下那点微弱的绿芽猛地一颤!一股极其微弱的吸力,如同无形的根须,瞬间穿透薄薄的土层,精准地捕捉到了陆凡左手伤口处散发出的……血腥气息!
“嘶……”
陆凡倒抽一口冷气,清晰地感觉到左手伤口处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如同被无数根看不见的细针同时刺入的麻痒刺痛!那感觉并非单纯的疼痛,更像是一种生命精华被强行抽离的诡异触感!
他下意识想抽回手,但身体因剧痛而迟滞了半拍。
就是这半拍!
“咻!”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毒蛇吐信的破空声响起!一道比发丝还要纤细的、近乎透明的碧绿丝线,快如闪电般从泥土中那点绿芽顶端激射而出!目标,首指陆凡左手那翻卷的伤口!
太快了!快到陆凡根本来不及反应!
那碧绿丝线精准无比地刺入了他指腹翻卷的血肉之中!
“呃啊——!”
一股难以形容的剧痛骤然爆发!这痛楚远非断骨可比,它源自灵魂深处,带着一种生命被野蛮掠夺的恐怖!陆凡眼前瞬间一片漆黑,浑身肌肉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那点可怜的、源自血肉的生命精华,正被那根纤细却凶悍无比的碧绿丝线疯狂地汲取、吞噬!伤口附近的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失去光泽!
“停下!快停下!”陆凡在心中疯狂嘶吼,试图挣扎,但身体却被那恐怖的吞噬之力死死钉住,动弹不得!死亡的阴影,比王管事的拳脚更冰冷地扼住了他的喉咙!
就在这生死一线的绝望关头,膝上那本浸染了他鲜血的《农经》,封面上的叶脉纹路猛地爆发出极其微弱的、却带着一种古老威严的暗红光芒!
嗡!
一股远比之前修复断骨时更清晰、更浩大的奇异波动,猛地从《农经》中爆发出来!这波动无形无质,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统御意志,如同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在泥土下那点凶悍的绿意之上!
“嗤啦!”
那根贪婪汲取陆凡血液的碧绿丝线,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灼烧,猛地一颤,瞬间从陆凡的伤口中缩了回去!绿芽剧烈地颤抖起来,传递出的意念不再是单纯的饥饿和凶悍,而是带上了一丝本能的惊惧和臣服!
那股恐怖的吞噬之力骤然消失。
陆凡如同脱水的鱼,猛地弓起身体,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整个人虚脱般在冰冷的干草上,左手伤口火辣辣地疼,但那种生命被抽离的恐怖感终于消失了。他惊魂未定地看着膝上的《农经》,枯黄的封面,那几道吸收了鲜血的叶脉纹路,正散发着极其微弱的暗红光芒,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
是它……救了自己?
就在这时,柴房那扇破败的木门,猛地被一股大力从外面粗暴地踹开!
“哐当——!”
腐朽的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木屑纷飞。
一股浓烈的酒气和油腻的汗臭混合着夜雨的湿冷,瞬间涌入狭小的柴房。
的身影堵住了门口的光线,油光满面的脸上带着宿醉的潮红和不耐烦的凶戾,正是杂役院的王管事!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一脸谄媚又幸灾乐祸的跟班。
“妈的!什么味儿?又腥又臭!”王管事捂着鼻子,嫌恶地骂了一句,绿豆小眼在昏暗的柴房里扫视,最后定格在角落里在地、浑身污秽的陆凡身上。
“哟呵?还没断气呢?命够硬的啊,小废物!”王管事狞笑着,一步三摇地走了进来,厚重的靴底踩在潮湿的地面上,发出啪嗒的声响。他走到陆凡面前,居高临下,如同看着一堆垃圾。
“老子半夜睡不着,心里头不爽利,就想起你这晦气玩意儿还在这儿挺尸!”王管事啐了一口浓痰,精准地落在陆凡脚边的干草上,“怎么着?骨头断了?疼不疼啊?哈哈哈!”
他伸出肥厚油腻的手,似乎想如同白日般,再给陆凡几脚解解闷。
就在他抬脚的瞬间,他那双被酒色泡得浑浊的眼睛,余光无意间扫过陆凡身前那片被他扒开的泥地。
一点极其微弱的嫩绿,在惨淡月光下倔强地挺立着。虽然只有针尖大,但在满地灰败的柴草和泥污中,那一点突兀的、充满生机的绿意,如同黑夜里的萤火虫,异常刺眼!
王管事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他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惊愕、贪婪和难以置信的狂喜!
“绿……绿了?!”他失声叫了出来,酒意都醒了大半,绿豆小眼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那点微弱的绿意,“这……这鬼地方,连根毛都不长的死地,居然……发芽了?!”
他猛地蹲下的身子,油光光的脸几乎要贴到地面上,贪婪地、死死地盯着那点嫩芽,鼻翼翕动着,似乎在嗅闻什么。
“不对!这味道……不是凡草!”王管事的声音因激动而变得尖锐起来,带着一种发现巨大宝藏的颤抖,“灵气!有灵气!虽然很微弱……但这绝对是灵植!灵植啊!”
他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饿狼般的凶光,死死盯住在地的陆凡,脸上的贪婪几乎要溢出来:“小杂种!说!这玩意儿哪来的?!是不是你偷了宗门的灵种?!藏在哪了?!快给老子交出来!”
陆凡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冰冷的寒意比柴房的阴冷更甚,瞬间席卷全身!
被发现了!
王管事那贪婪扭曲的脸在眼前放大,带着浓重酒气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脸上。死亡的威胁从未如此清晰!这凶悍的绿芽非但没能成为救命稻草,反而引来了更致命的豺狼!
“不……不知道……”陆凡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试图装傻充愣,身体却因剧痛和恐惧而无法动弹分毫。
“不知道?!”王管事脸上的横肉猛地一抖,凶戾之气暴涨!他狞笑着,伸出肥厚油腻的手掌,带着一股恶风,狠狠抓向陆凡的头发!“看来老子白天打轻了!今天不把你骨头一根根拆了,你是不肯说实话了!”
那只油腻的手掌在陆凡眼中急速放大,带着死亡的气息!他绝望地闭上眼,脑海中一片空白。
就在那只手即将抓住他头发的千钧一发之际——
“咻!咻!咻!”
三道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急促、带着尖锐破空声的碧绿丝线,如同三条被激怒的毒蛇,猛地从泥土下那点微弱的绿芽顶端激射而出!
这一次,它们的目标,不再是陆凡,而是那个散发着浓烈酒气、油腻汗臭和贪婪恶意的源头——王管事伸出的那只肥厚手掌!
速度,快逾闪电!角度,刁钻狠辣!
王管事脸上的狞笑甚至还没来得及完全凝固,就骤然化作了极致的惊骇!
“什么东西?!”
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而变调的惊呼,便感觉手腕处传来一阵钻心刺骨的剧痛!仿佛有三根烧红的钢针,瞬间洞穿了他的皮肉,狠狠扎进了他的骨头缝里!
“呃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猛地撕裂了柴房死寂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