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德的车只能停到主院大门前,宁钰道了别,穿过庭院,慢腾腾地走向陆宅别墅。
她的脚步很慢,夹道修竹繁茂,随风婆娑,整个庭院满足观感的同时,私密性也是极好。镂空雕花白石栏杆上缠满浅粉色的藤蔓月季,有佣人在持壶洒水。
伺养花草的佣人看见她,连忙收起洒水壶,回头问好:“小姐,您回来啦。”
宁钰停下脚步,轻声问:“我想要一朵,可以吗?”浅粉色的藤蔓月季花香浓郁,娇嫩,如一颗颗宝石镶嵌于葳蕤的草木之中。
佣人笑着应道:“当然,小姐,一支就够了吗?”
宁钰点点头:“嗯。”
佣人利落地挑选了藤蔓上最俏丽的一朵,花萼垂露,盈盈欲滴。她小心翼翼地剪下,还贴心地修掉茎上的尖刺,红着脸递过去:“您比这花还美呢!”
宁钰接过,莞尔一笑,妍丽的眉眼有些冷,却足够顾盼生姿:“谢谢。”
郭克远远看见宁钰握着一支花走来,他迎上去。从崔德的车驶进“念都”他就在这里候着了,即便在站了很久,他的眼里依然只有恭敬,没有半分不耐。
“郭叔。”宁钰有点意外,但也很快反应过来。
郭克在这就意味着……陆择弋还在家。
陆择弋大多数时间都是一个典型的工作狂,可惜,是酷爱居家办公的那种。
果不其然,郭克温声:“少爷在书房。”
“小姐,花要插起来吗?”
宁钰呆呆地盯着手里的花,指尖无意识地抚过的花瓣,半晌才问:“它怎么才能活得更久一点?”
“插进花瓶里,用营养液浸泡起来,兴许会绽放得更久一些。”
“哦……”
“小姐,明天柳医生会过来……”郭克话音未落,就听宁钰急急地打断:“知道了,现在我想一个人待会。”
说罢她抓着花茎径首往二楼房间走去,只留下一个羸弱又倔强的背影。
书房里。陆择弋站在窗边,背影挺拔冷峻,目光穿透玻璃,仿佛落在万里之外。桌上摊开着关于乔磊潜逃的监控报告。
笔记本上的通话还在继续……
”陆总,华茂三期工程的事,什么时候‘动手’?”
陆择弋的嗓音没有一丝温度:“等他……如愿之后。”
江涛远不是野心勃勃,妄图转换“政治”赛道吗?“那我就让他,永无翻身之地。”
他眼神冰冷如刀,五年的等待仿佛即将终结。
五年前,江涛远和韩森宇合谋,给予了陆家致命的打击。一夜之间破碎的,不止他的人生,还有宁钰的整个世界……一切尘埃落定后,他曾对宁钰起誓:要所有该死的人付出血的代价。
五年来蛰伏的杀意化作对江涛远和韩森宇明里暗里无休止的打击。
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豪门恩怨、是是非非,盘根错节的新仇旧恨,总是很难以手刃恶人的方式,去了结那些渣滓消怨解恨。甚至在一朝落败之后,还要服气地接受现实才算有风骨的贵族。
陆择弋是一条蛰伏己久的毒蛇,耐心等待致命一击。江涛远视若生命的公司濒临破产,即便接了韩家的工程也是饮鸩止渴,自寻死路;韩森宇愚昧贪婪,华晟重创,华茂股份元气大伤,韩序雷霆震怒……
他将他们玩弄于股掌,只为更彻底地碾碎。
唯独逃了一个乔磊——一个亡命之徒竟有这么大的本事。乔磊的消失,像冰冷的嘲讽,昭告着一个事实:
幕后黑手,另有其人。
刺痛的神经让他的面色更冷,眼底无法化开的疼痛与...对书房门外动静的警觉:极轻的脚步声停在门口,又毫无留恋地离开。
是宁钰。
正午暖融融的阳光向餐厅洒下和煦的光辉,空气中弥漫着食物醇厚的香气。
长桌上摆着几盘白胖滚圆的饺子,腾腾冒着热气。旁边的小碟里是精心调制的蘸料,还有宁钰喜欢的滋味酸甜的蕃茄沙司。
陆择弋己经坐在主位,正垂眸看着平板上,屏幕的冷光映着他线条分明的下颌。听到脚步声,他抬眸,视线平静地落在宁钰身上又很快挪开,似乎只是用眼神确认她的存在。
宁钰在他对面坐下,她夹起一个饺子,送入口中,细嚼慢咽。
她没能睡着,昨晚也没休息好,此刻精神有些恹恹,脸色愈加苍白。
关于那个梦境,她什么都没问。
他们没有看向彼此,只有细微的餐具碰撞的声音,像每一个在陆宅度过的日子那般寻常。
然而在这样的沉默中,宁钰却觉得思路越发清晰,她隐隐有个想法……
她突然语速极快地开口:“我想尽快见到柳医生。”
陆择弋指尖一顿,像是十分惊讶她会突然想见柳梦。可惜他垂着眼睑,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
等他抬眼看向宁钰时,深邃的眼底又恢复成一泓深不见底的寒潭,他说:“好。”
……
柳梦在月华初上时才姗姗来迟,她正在隔壁市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原计划今夜才返程,但接到郭克通知后,便改了行程一路赶到了陆宅。
暮色己漫过树梢、漫过行人的肩头、漫过屋顶,缓缓流入陆宅深阔的门庭与窗棂。宁钰此时正坐在会客厅的沙发上看书,暖色的灯光打在她身上,恬静乖顺,像一幅完美无瑕的,氤氲着香气的水粉画。
桌上摆着一只素色细口瓶,插得正是她上午才折下的那支藤蔓月季。
人比花娇。
只有柳梦知道她有多破碎,这画面有多讽刺。
她藏好眼里的心疼,坐到对面,赞美道:“很美的花。”
宁钰抬眸:“柳医生,你来了。”
柳梦手里不知何时拿出了一个明黄色药瓶,示意宁钰摊开掌心:“这是舒缓镇静的。”
宁钰放下书,顺从地伸出手。掌心斑驳的血痕己经愈合,只剩下几道浅粉色的痕迹,一股清凉带着淡淡草药气息的喷雾轻柔地覆盖下来。
“谢谢。”她轻声说。
“我很高兴你想见我。”柳梦用手帕吸附起摇摇欲坠的药珠儿,她的动作很小心,完美地避开了触碰。
等到掌心的药水完全干透,她才开口问道:“为什么突然想见我呢?”她的声音很柔很软,像哄孩子般循循善诱。
宁钰收回手,把沙发上她在看的那本书递给柳梦,柳梦这才注意到这本书的名字,封面上赫然印着——
《身体从未忘记:心理创伤疗愈中的大脑、心智和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