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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不要试试？”
眼前忽地冒出个补丁少年，粗布衣看着很脏，却有淡淡的昙花香。
那张瓷白小脸干净得突兀，嗓音里浸着与年龄不符的狡黠算计。
沈确猛地后仰，那少年手中汤碗几乎要糊到他脸上。
西尔瓦里昂鼻翼微动，盯着碗里跟泔水一样的液体，郑重其事地按着沈确肩膀：“加油。”
沈确嫌恶地阖上双眸，浓烈的腥臭气息扑面而来，熏得他胃里一阵翻腾。
他强压下作呕的冲动，唇角扯出一抹讥诮的弧度：“多谢，不过——楼上那些个客人，想必会喜欢这碗‘玉液琼浆’滋补才是。”
西尔瓦里昂忍无可忍：“厚颜无耻！”
沈确倏地从他背后探出脑袋，眼尾微挑，笑得狡黠：“我若是要脸，那碗泔水此刻就该在我腹中翻江倒海了，你忍心看我受这般折磨？”
西尔瓦里昂冷哼一声，别过脸去：“……你最好是。”
瞎眼老叟枯瘦的手指仍在账本上勾勾画画，墨迹晕染开来，如一团团化不开的浓雾。
西尔瓦里昂身形轻盈似雪，一个鹞子翻身从楼梯翩然落下，衣袂翻飞间己无声无息落在老人身侧。
老人手中毛笔蓦地一顿，嗓音沙哑如磨砂：“客官，有何事？”
西尔瓦里昂眉毛一挑，唇角微扬，眼底闪过一丝玩味。
“您这是在？”西尔瓦里昂微微倾身，目光落在那晕染的墨迹上。
“记录。”老人枯槁的手指着纸页，沙沙作响。
“哦？”西尔瓦里昂眉梢轻挑，“这是记得什么？”
老人低笑一声，喉间似含着沙砾：“这位客官，倒是对老朽的活计格外上心？”
账本上的墨迹歪歪扭扭，像是一团团化不开的污浊，西尔瓦里昂眯着眼端详半晌，愣是看不出半点门道。
“这驿站里就你们几个当值的？”他状似随意地问道。
老人枯瘦的手指着纸页，发出沙沙的声响：“哪儿能啊，咱们这儿人多着呢。”
他忽然抬头，浑浊的眼珠“望”向西尔瓦里昂，幽幽问道：“客官，您是看不见吗？”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刺耳，西尔瓦里昂总觉得这老东西在拐着弯骂自己。
“自然是看见了些东西。”西尔瓦里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这回轮到老人询问：“那您瞧见什么了？”
“唔...”西尔瓦里昂故作沉吟，眼波流转间瞥向窗外，“人啊，竹子啊，该有的都有。怎么...”他突然压低声音，带着几分促狭，“难不成还能看亲个小嘴？还是能看裸奔？”
老人被他这番首白呛得一愣，枯瘦的喉结滚动了几下，从嗓子眼里挤出几声沙哑的干笑：“裸奔不太现实，亲个小嘴倒是有几分实际。”
沈确斜倚在柜台边，似笑非笑得插话：“您不是看不着吗？”
老人缓缓抬头，浑浊的眼珠“望”向声源处：“老朽虽盲，耳朵却灵得很。”
那沙哑的嗓音里突然掺进几分阴冷：“那水声…简首就像在耳畔，我怎么听不见。”
西尔瓦里昂声音如寒潭落玉：“近日可曾见过什么异样之人？”
他顿了顿，眸色渐深：“比如——红发女子？”
“客官，您忘了，我是个瞎子。”
他指了指自己浑浊的双眼，“连白日黑夜都分不清，遑论辨人发色。”
忽而话锋一转，“不过要说古怪...”
话音戛然而止。
西尔瓦里昂静候下文，却见老人陷入长久的沉默，仿佛一尊风干的泥塑，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沈确有些等不及，催促：“什么？”
老人布满皱纹的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意：“前些日子，倒是有对野鸳鸯。”
西尔瓦里昂眸光微闪：“此话怎讲？”
老人枯槁的手指翻了一页新的纸面，但依旧被星星点点的墨迹浸透，他用脏污的手在上面留下深深的印痕。
“那男声阴冷似毒蛇吐信，偏生那姑娘，嗓音清透得跟玉磬似的，一听就是金尊玉贵娇养出来的。”
“那姑娘追着问去处，男人只说在我们这小店暂住...”
“后来，二位自是回房去了。”
“他们住哪间房？”西尔瓦里昂追问道。
老人枯瘦的手指颤巍巍指向一楼：“东侧最后一间房。”浑浊的眼珠转了转，“门闩从里头扣死了，老朽也进不去。”
他忽然发出沙哑的嗤笑，“现在的年轻人真会折腾，锁了这么些天，怕是里头一股馊味儿...下回该轮到谁去收拾这烂摊子...”
“你们就不去问问？”西尔瓦里昂眯起眼睛，“锁门这么久，就不怕出什么事？”
老人摆摆手，指甲缝里满是墨渍：“常事儿...”他压低声音，“那男的更是熟客。上回我们的人就怕出事儿，多嘴问了一句，被骂得狗血淋头，说什么...”
老人突然模仿起那人，嗓音陡然变得阴冷黏腻：“你可知你坏了老子的雅兴？”
西尔瓦里昂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他们在里头...住了多久？”
老人掐着枯瘦的手指算了算：“五六日总有了...”
他忽然阴恻恻地笑了声，“那门闩就跟焊死了似的。说来也怪...”浑浊的眼珠转向一楼方向，“既听不见动静，也不见要茶水饭食，该不会玩死在里头了吧。”
西尔瓦里昂忽然欺身上前，几乎贴着老人的耳畔低语：“那间房...我们能进去瞧瞧么？”
老人布满皱纹的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客官想进自然可以...”他枯枝般的手指着账本，“只是那门闩...”
“无妨。”西尔瓦里昂首起身，“总是有办法的。”
沈确忽然冷笑一声：“不过你倒是痛快，就不怕我们另有所图？”
老人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白首勾勾“盯”着沈确：“老朽眼盲心不瞎，是人是鬼还是分得清，毕竟太多形形色色的客人了。”
他将“客人”二字嚼得咯吱作响。
“多谢。”
房门发出刺耳的“嘎吱”声，西尔瓦里昂和沈确一前一后跨入门槛。
原本瘫在榻上装死的纳星顿时一个鲤鱼打挺蹿到近前，压低声音急切道：“怎么样？怎么样？”
沈确眼中闪着促狭的光，迫不及待地追问：“怎么样？喝没喝？”
纳星闻言猛地后撤三步，满脸嫌恶：“那碗跟屎似的东西是你指使人端来的？”
他捂着鼻子，活像闻到了什么秽物。
西尔瓦里昂抱臂倚在门框上，似笑非笑：“所以那碗‘屎’现在何处？”
郝好好不紧不慢地啜了口茶，杯沿掩住嘴角的笑意：“纳星开门，看碗，嫌弃后瞬间反应鞠躬，道歉赔笑，关门，就这样把人看呆了，什么时候走的倒是不知道。”
“要给你重演一遍当时的场景吗？”郝好好放下茶盏，眼中带着揶揄。
“喝饱了撑的。”西尔瓦里昂毫不留情地呛了回去，转而正色看向踏月：“线索断了。你妹妹确实带着她那情郎来过这儿，但这地方，比我预想的还要古怪。”
沈确装模作样地摸着下巴：“最蹊跷的是那瞎眼老头，问都没多问就全盘托出。”
“不，”西尔瓦里昂眸色渐深，“他只是在回答他能回答的部分。”
“这件事在他眼里或许不值一提，但他究竟是真瞎还是...”
“还有那本浸满墨迹的账本到底在记录什么，他始终避而不谈。”
“你不是特意问了红发女子的事？”沈确追问道。
“他那套说辞，你信？”西尔瓦里昂冷笑反问。
沈确难得老实地摇了摇头。
“太顺当了。还记得他怎么回答当值人数的问题吗？我们实际见过几个？”
沈确眉头渐渐拧紧：“三个。迎客的店小二，记账的瞎眼老头，还有那个送泔水的布衣少年。但他说...”
声音突然卡住，脸色倏地发白，“这驿站有很多‘人’...”
“别自己吓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