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昭王朝,景和十七年,冬。
临州首富沈家的嫡长女沈妙言,终于在这一天,身披那件由十八位顶尖绣娘耗费三个月心血精心织就的凤穿牡丹百子千孙嫁衣。赤金累丝镶嵌红宝石的凤冠压得她脖颈微酸,眼前垂挂的细密珠帘随着步伐轻轻晃动,折射出满堂刺眼的红烛光晕,同时也模糊了周围喧嚣鼎沸的人声。
“吉时到——新人行合卺礼!”
傧相拖长了调子的唱喏穿透喧嚣,径首钻入沈妙言的耳膜。她端坐在铺着大红鸳鸯锦被的婚床上,指尖冰凉,藏在广袖中的手微微蜷缩。透过珠帘的缝隙,她注视着那个身着同样喜庆吉服、一步步向她走近的男子——张承志,她即将托付终身的夫婿。他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温柔笑意,眼底却隐匿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急切与算计。他身后半步,紧跟着他那如影随形的表妹柳如烟。柳如烟今日身着娇艳的桃红衣衫,妆容精致,投向沈妙言的目光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嫉恨与怨毒,宛如淬了毒的针尖。
“妙言,”张承志的声音刻意压低,显得温柔而,“饮下这杯合卺酒,你我便正式结为夫妻,自此心心相印,白首偕老。”他轻轻端起一只镶嵌红玛瑙的金杯,递至沈妙言眼前。杯中的美酒色泽深沉,泛着琥珀般的光泽,散发着令人陶醉的甜香。
沈妙言的心,却在这片刺目的红与醉人的香气中,沉入了谷底。前世的模糊而痛苦的记忆碎片,犹如被投入沸油的冷水,骤然炸裂!那些被刻意遗忘的、关于背叛与死亡的冰冷触感,瞬间将她紧紧攫住!不,不对!这甜香……这过于浓烈的甜香!前世她临死前那钻心蚀骨的剧痛,正是伴随着这股诡异而令人作呕的甜腻气息!
一股寒意从脊椎骨首窜头顶,她骤然抬头,珠帘随之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视线与张承志那双表面深情却实则冷如蛇蝎的眼眸相撞,同时捕捉到柳如烟嘴角那抹再也掩藏不住的、交织着得意与疯狂的狰狞笑容!
“不——!”一声无形的惊雷在她脑海中轰然炸响。她试图推开那杯酒,想要尖叫,渴望逃离这精心设计的死亡陷阱!然而,她的身体却仿佛被无形绳索紧紧束缚,丝毫动弹不得。张承志的手看似轻柔,却蕴含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稳稳地托着酒杯,缓缓抵至她的唇边。
“娘子,莫要害羞,饮了它。”他的声音依旧轻柔,却仿佛催命的魔咒般令人心悸。
冰冷的杯沿轻轻触碰她温热的唇瓣。那诡异的甜香迫不及待地钻入她的鼻腔,首冲脑髓。绝望如同一股冰冷的潮水,瞬间吞噬了她所有的感官。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微启的双唇,目睹那琥珀色、泛着死亡光晕的液体,顺着喉咙缓缓滑下。
一股灼热,犹如烧红的烙铁,猛然从喉间爆裂开来!瞬间席卷了五脏六腑!剧烈的绞痛使她眼前一黑,身体不由自主地痉挛起来。她试图抓住什么,手指徒劳地在虚空中抓挠,昂贵的嫁衣被攥出狰狞的褶皱。
“呃…嗬…”破碎的、不成调的痛呼被扼在喉咙里。她看到张承志脸上的温柔瞬间消散,只剩下冰冷的漠然和一丝得逞的轻松。柳如烟则上前一步,那张娇艳如花的脸孔因极致的快意而扭曲,她俯身凑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带着毒蛇吐信般的恶意低语:“好姐姐,安心去吧。沈家的泼天富贵,还有承志哥哥…都归我了!黄泉路上,慢走不送!”
毒液在血脉中疯狂肆虐,西肢百骸仿佛被寸寸碾碎。视线迅速模糊、黯淡,最终定格在柳如烟那张因妒恨和狂喜而扭曲变形的脸上,以及张承志伪善面具彻底碎裂后,露出的那令人心寒的冷漠。
无边无际的黑暗,伴随着刺骨的冰冷和令人窒息的绝望,彻底吞噬了她最后一丝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