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苏醒
第四十四章 苏醒
他太了解她身体的极限。
持续的会议、情绪的剧烈波动、此刻的煎熬……她的身体早已透支。
温以南沉默了几秒。
目光再次投向那扇紧闭的门,红灯的光芒映在她漆黑的瞳孔里。
片刻后,她缓缓点头。
“好。”
她没有再看那扇门一眼,转身,在林忧的搀扶下,一步一步,朝着走廊尽头的电梯走去。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决绝,渐渐远去。
白琼站在原地,目送着她倔强而疲惫的背影消失在电梯门后。
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落在抢救室紧闭的门上,深邃难明。
几个小时后。
加护病房里弥漫着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和消毒水的味道。
靳卫砚在药物作用下昏睡着,脸色依旧苍白如纸,但呼吸已趋于平稳。
高大的身躯陷在雪白的病床上,手臂上插着输血的管子,脆弱得不堪一击。
沈峰如同最忠诚的影子,守在病床前。
门被轻轻推开,白琼穿着白大褂走了进来,例行检查各项生命体征数据。
靳卫砚的眼皮颤动了几下,浓密的睫毛如同挣扎的蝶翼,缓缓掀开。
意识如同沉船般艰难地浮出水面,剧烈的头痛和胃部的钝痛瞬间席卷了他。
视线模糊地聚焦,首先看到的是雪白的天花板,然后是床边沈峰担忧的脸。
“靳总!您醒了!”沈峰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
靳卫砚的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目光在病房里逡巡。
没有……那个他心底最渴望又最恐惧的身影。
巨大的失落和虚弱感同时袭来。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嘶哑破碎的气音:“她……?”
沈峰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沉默了一下,从旁边的柜子上拿起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递到靳卫砚眼前。
那是手术同意书。
家属签字那一栏,温以南三个字清晰入目。笔迹平稳,有力,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然。
仿佛那不是一张关乎他生死的手术同意书,而是一份冰冷的判决。
靳卫砚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三个字上,瞳孔骤然收缩!
巨大的悔恨如同汹涌的岩浆,瞬间冲垮了他强撑的意志!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用力撕扯,痛得他几乎蜷缩起来!
比胃出血更剧烈的疼痛,从灵魂深处炸开!
“她……来过?”他死死盯着沈峰,声音嘶哑得如同破败的风箱,眼底瞬间布满了骇人的血丝,那里面翻滚着痛苦、难以置信、还有一丝绝望的希冀。
沈峰沉重地点了点头,看着靳卫砚瞬间灰败下去的脸色,艰难地开口:“温小姐签了字……守了一会儿……在您手术结束前……走了。”
走了。
简单的两个字,像两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捅进靳卫砚的心脏,再狠狠搅动!
她来过。
她签了字。
她救了他的命。
然后,她走了。
像扔掉一件垃圾,像处理一桩公事。
没有犹豫,没有停留,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他签下离婚协议时的决绝,此刻被她以更冰冷、更彻底的方式,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
“呃……”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困兽濒死的呜咽从靳卫砚喉咙深处溢出。
他猛地闭上眼,身体因剧烈的情绪冲击而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滚烫的液体无法控制地冲出紧闭的眼睑,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没 入鬓角。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输掉了她的爱,她的信任,她所有的未来。
这份迟来的、被她亲手签下的“救命之恩”,成了埋葬他所有奢望的最后一块墓碑。
沈峰沉默地看着病床上无声恸哭的男人,这位曾经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靳氏掌舵人,此刻脆弱得如同一个失去全世界的孩子。
窗外,夜色已深。
城市的霓虹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靳卫砚痛苦扭曲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如同他正在经历的、永无止境的火葬场。
三天后。
海城国际会议中心。
“未来科技与智能生活”新锐论坛主会场,巨大的水晶吊灯洒下璀璨光芒,座无虚席。
“银行对温氏重组后核心项目的评估正在进行,我们对此充满信心。”
温以南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和强大的自信
“‘启明之芯’的诞生,源于我父亲温柏宁先生最初的构想,源于温氏核心团队在至暗时刻的坚守,源于郑启明教授对技术纯粹的信仰,更源于我温以南,作为温氏合法继承人,必须让它重焕新生的决心!”
“这份底气,”温以南微微扬起下巴,额角那道伤痕在灯光下仿佛也折射出光芒,她的目光如同出鞘的利剑,扫过全场,“从来只属于温氏,属于‘启明之芯’,属于我温以南!”
掷地有声!
会场陷入一片短暂的寂静,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那掌声起初有些迟疑,很快便汇成一片由衷的钦佩与赞赏的海洋!
温以南用最直接、最有力的数据和事实,粉碎了质疑,宣告了温氏真正的独立!
她站在掌声与镁光灯的中心,光芒万丈。如同浴火重生的凤凰,彻底挣脱了名为“靳卫砚”的枷锁,展露出属于她自己的、无可阻挡的锋芒。
白琼在阴影里看着,看着她眼底燃烧的火焰,看着她被众人仰望的姿态,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欣慰却又无比苦涩的弧度。
他放在西装内袋里的手,轻轻松开了那个小小的、冰冷的丝绒盒子。
……
医院。
护士惊惶的脚步声似乎从遥远的尽头传来,沈峰焦急的呼唤也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海水。
“靳总!靳总!”是沈峰,声音里带着破音。
刺目的白光彻底吞噬掉他最后的感知。
身体里某个地方,似乎有细微但尖锐的裂帛之声。
最后陷入黑暗的念头只有一个:他从未想过,“温以南”这个名字,会以这样绝对的方式,成为埋葬他所有幻想的墓志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