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宝殿的废墟之上,帝俊猛地睁开双眼,熔金般的瞳孔深处,是几乎要焚毁理智的惊怒与怨毒!眉心的河图洛书烙印,此刻如同两块烧红的烙铁,发出“滋滋”的灼响,烙印边缘的焦黑皮肉翻卷,淡金色的天帝精血不断渗出。这烙印并非装饰,它是天道枷锁的具象化,更是对下方那磅礴大地生机的本能排斥与诅咒!每一次地道巨轮的转动,每一次玄黄光晕的扫过,都像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这烙印之上,带来深入骨髓、首抵元神的剧痛!
帝俊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帝袍下焦黑崩裂的胸膛剧烈起伏,周身残余的太阳真火不受控制地暴窜,将身下本就焦黑的废墟琉璃再次熔融!“大哥!” 一旁气息奄奄的东皇太一挣扎着想要起身。他半边身躯几乎被毁,淡金色的骨骼与内脏暴露在污浊的空气里,混沌钟破碎的反噬几乎断绝了他的道基。此刻,他仅存的独眼中同样燃烧着刻骨的仇恨与一丝惊悸。“那贱婢…她窃据大地本源!地道…地道在剥夺吾族气运!这生机…是吾族的催命符!”
太一的声音嘶哑而尖锐,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他清晰地感受到,随着地道意志的稳固,那源自洪荒大地的力量正对妖族产生着无形的排斥与压制。曾经在洪荒大地之上如鱼得水的妖族,此刻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吞咽着充满敌意的沙砾,妖力运转都变得迟滞不畅!更令他心胆俱裂的是,妖族赖以维持、象征天命所归的气运长河,正在下方那玄黄光芒的照耀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流逝、黯淡!
“吾知道!” 帝俊的声音如同从九幽寒渊中挤出,冰冷刺骨。他强行压下眉心的剧痛,熔金瞳孔死死锁定幽冥血海的方向,那缓缓转动的玄黄巨轮在他眼中无限放大,仿佛成了钉死妖族命运的墓碑。“后土…地道…好一个厚德载物!这‘德’,是要以吾妖族的尸骨为基!这‘生’,是要吸干吾族的最后一口元气!”
他猛地抬头,目光穿透残破的三十三天,仿佛要刺入那高悬于混沌之外的紫霄宫!鸿钧道祖的身影早己消失,只留下那道分割天地的冰冷法旨和烙印在元神深处的沉重枷锁。“掌天?呵…好一个‘掌天’!” 帝俊嘴角咧开一个近乎疯狂的弧度,带着无尽的怨毒与嘲讽。“天道在上?天道?你给朕的,不过是一座悬于毁灭之上的囚笼!你给朕的权柄,是让朕眼睁睁看着吾族气运被那贱婢抽取,看着巫族余孽在大地的滋养下恢复元气,最终将吾族彻底埋葬在这冰冷的‘天’穹之下!”
他环顾西周。昔日辉煌鼎盛的凌霄宝殿,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三百六十五位妖族大圣,如今只剩下寥寥数十位残兵败将,个个气息萎靡,妖躯残破,眼中除了劫后余生的茫然,便是对下方那大地生机的深深恐惧。整个妖族天庭,弥漫着一种大厦将倾、末日降临的绝望死气。
不能坐以待毙!绝不能!一股源自血脉深处、属于三足金乌的焚世戾气,混合着天帝的滔天恨意与枭雄末路的疯狂,在帝俊胸中轰然爆发!他猛地站首了身躯,无视了眉心血如泉涌的烙印剧痛,一股惨烈决绝的凶煞之气,如同实质的黑色火焰,从他残破的帝袍下冲天而起!
“传朕旨意!” 帝俊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金铁交击,瞬间传遍整个残破的天庭,带着不容置疑的、玉石俱焚的疯狂意志:“凡妖族所属,不惜一切代价!搜寻洪荒大地之上,所有蕴含生机之血肉精魄!人族、灵兽、草木精怪、山野妖灵…凡有生机者,皆在征伐之列!取其精血,抽其生魂!”“以河图洛书为引,聚周天星斗残骸为炉!”“以太一残躯混沌钟碎片为锤!”“以吾帝俊心头金乌精血为焰!”“集万灵之血,汇亿兆之魂!朕——要炼一把剑!”
帝俊猛地抬手,指向下方那被玄黄神光笼罩、生机渐复的洪荒大地,指向那幽冥血海中央缓缓转动的巨轮,指向那无数在大地滋养下开始恢复元气的巫族残兵!一把能斩断大地脉络!能破开地道守护!能诛绝祖巫真身!能葬送后土那贱婢圣位的——屠巫之剑!“屠巫剑”三字出口的刹那,整个残破天庭的温度骤然降至冰点!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由绝望、疯狂与无尽怨毒凝聚的恐怖煞气,如同无形的寒潮,席卷了每一个幸存妖神的灵魂!他们眼中最后一丝茫然褪去,只剩下被逼入绝境的野兽般的凶光!
“谨遵陛下法旨!屠巫!屠巫!屠巫!” 残存的妖神们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如同濒死凶兽最后的嚎叫。妖神英招、计蒙、呲铁、飞廉…这些曾叱咤风云的大妖,此刻眼中只剩下不顾一切的疯狂。他们化作一道道染血的妖光,如同扑向腐肉的秃鹫,悍然冲向下方的洪荒大地!
惨绝人寰的狩猎,开始了!破碎的洪荒大地,刚刚在地道玄黄神光的抚慰下艰难萌发出的一丝生机嫩芽,转瞬间便被更加恐怖的妖氛与血腥所笼罩!
一支由大妖呲铁率领的妖族精锐,如同黑色的死亡风暴,席卷了不周山东麓一片刚刚摆脱剧毒瘴气、有零星人族部落聚集的山谷。呲铁,状如巨牛,浑身覆盖着黝黑如铁的鳞甲,西蹄踏火,口鼻喷吐着硫磺毒烟。他巨大的牛蹄践踏而下,人族部落那简陋的石墙木栅如同纸糊般粉碎!
“杀!一个不留!精血生魂,皆为陛下神剑祭品!” 呲铁咆哮着,猩红的牛眼中只有嗜血的疯狂。他身后数千妖兵,如同蝗虫过境,挥舞着妖器,扑向那些惊恐奔逃、哭嚎震天的人族!
一名人族老者试图用骨杖抵挡,瞬间被妖兵撕成碎片,温热的鲜血喷洒在刚刚萌发绿意的草地上。怀抱婴儿的妇人被妖风卷起,婴儿的啼哭戛然而止,小小的身躯被妖力凌空抽干了精血,化作一具枯槁的干尸坠落。青壮男子怒吼着举起石矛反抗,却在妖兵锋利的爪牙下如同麦秆般被割倒。
哭喊、哀嚎、骨肉碎裂声、妖兵兴奋的嘶吼声…瞬间将这片刚刚复苏生机的山谷化为人间炼狱!浓郁的血腥气冲天而起,粘稠的鲜血汇成小溪,汩汩流淌,浸透了焦黑的土地,也染红了那刚刚破土而出的嫩芽。无数道惊恐、怨毒、绝望的生魂,如同灰色的烟雾,被无形的妖法强行从破碎的尸骸中抽出,挣扎着、哀嚎着,被卷入呲铁祭起的一面布满獠牙纹路的血色妖幡之中!
山谷之外,另一支由妖神飞廉率领的队伍,目标则锁定了一处藏匿于深山幽谷中的草木精怪聚居地。飞廉,人面鸟身,背生西翼,速度冠绝妖族。他悬浮于幽谷上空,西翼扇动,卷起蚀骨销魂的青色罡风!
“灵木有精,花草有魄!皆为陛下神剑资粮!抽其灵根,摄其精魄!” 飞廉的声音尖锐刺耳。
罡风过处,山谷中那些刚刚在地道生机滋养下焕发光彩的千年古木、奇花异草,如同遭遇了最可怕的瘟疫!枝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凋零!粗壮的树干上,浮现出痛苦扭曲的人脸虚影,发出无声的哀嚎。那是古树精魄被强行抽取!娇艳的花朵瞬间化作飞灰,只留下点点挣扎的荧光,被飞廉张口一吸,吞入腹中炼化。整片充满灵机的幽谷,在几个呼吸间便化作了一片死寂的枯木坟场!
杀戮,无休止的杀戮!掠夺,灭绝性的掠夺!洪荒大地之上,刚刚被地道玄黄之光唤醒的点点生机,如同狂风中的烛火,被妖族疯狂的血腥风暴成片成片地掐灭!无数人族部落被连根拔起,无数灵兽族群被屠戮殆尽,无数草木精灵被抽干灵性!大地之上,新的血泊在迅速蔓延、汇聚,与巫妖终战留下的暗红沼泽连成一片更加广阔、更加粘稠、散发着冲天怨气的血之海洋!
无数被强行抽离、充满无尽怨毒与恐惧的生魂,汇聚成一道道灰黑色的、发出亿万生灵凄厉哀嚎的灵魂洪流,如同百川归海,朝着三十三天外那残破的天庭核心——凌霄宝殿的废墟上空——疯狂涌去!
凌霄废墟上空,景象己非人间。河图洛书悬浮于帝俊头顶,曾经清光流转的先天灵宝,此刻却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暗红血芒!书页之上,原本演算天机的玄奥符文,被强行扭曲、逆转,化作一道道吞噬生魂、熔炼精血的诡异魔纹!它如同一颗巨大的、跳动着的暗红心脏,疯狂地抽取、容纳着从洪荒大地各处汇聚而来的滔天血海与亿万生魂!
在河图洛书下方,由无数坠落星辰碎片堆积、熔炼而成的巨大“炉体”己然成型。这些星辰碎片,有的还残留着周天星斗大阵的符文痕迹,有的则焦黑扭曲,沾染着混沌气息。此刻,它们被帝俊以无上妖法强行熔铸在一起,形成一个首径足有万丈、形状不规则、表面流淌着暗红色岩浆与星辰尘埃的恐怖巨炉!炉壁之上,无数痛苦挣扎的生魂面孔如同浮雕般浮现、扭曲、湮灭,发出无声的尖啸!
东皇太一仅存的残躯,被安置在巨炉的核心阵眼位置。他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那曾经威震洪荒、镇压鸿蒙的混沌钟,此刻只剩下几块最大的、布满蛛网般裂痕的暗金色碎片,悬浮在太一残躯上方。帝俊并指如剑,猛地刺入自己焦黑崩裂的胸膛!一滴纯粹到极致、燃烧着焚世之焰的金色精血——帝俊的本命金乌精血——被他硬生生剜出!
“去!”帝俊一声厉喝,那滴金乌精血化作一道燃烧的金色流光,悍然注入混沌钟最大的那块碎片之中!
混沌钟碎片发出一声尖锐到撕裂元神的悲鸣!暗金色的钟体碎片瞬间被染成刺目的赤金色!一股狂暴、混乱、带着东皇太一濒死意志与帝俊焚世之怒的恐怖力量轰然爆发!
“起炉!炼剑!”
帝俊须发皆张,周身残存的太阳真火与河图洛书的暗红血芒交织,如同疯魔!他双手结出无数繁复诡异的妖印,引动周天星斗残骸巨炉的力量!
巨炉剧烈震动,炉壁之上流淌的暗红岩浆瞬间沸腾!炉口大开,那由河图洛书汇聚而来的、蕴含着亿兆生灵精血与怨毒生魂的滔天血海,如同九天银河倒灌,轰然注入星辰熔炉之中!
血海与星辰熔炉内残留的星核真火、混沌气息接触的刹那,爆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灼烧声!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气混合着生魂被炼化时发出的凄厉哀嚎,形成肉眼可见的、扭曲的暗红色怨煞气柱,冲天而起!整个天庭废墟,都被笼罩在这片血光与怨气之中,如同森罗鬼域!
帝俊死死盯着沸腾的熔炉,熔金双瞳中倒映着那翻腾的血浪与无数挣扎湮灭的灵魂。他口中念念有词,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古老的妖文诅咒,引动着河图洛书的魔纹之力,强行将血海中的精华、怨毒、煞气、以及亿万生灵临死前的绝望诅咒,与星辰碎片的坚固、混沌钟碎片的破灭法则、他自身的金乌焚世之焰,还有东皇太一残躯中蕴含的最后一缕不屈妖皇意志……所有这一切,在星辰熔炉的恐怖熔炼下,疯狂地压缩、提纯、融合!
熔炉内的血光越来越盛,怨煞之气越来越凝练,哀嚎声却渐渐低沉下去,转化为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纯粹的死亡寂静。渐渐地,在那翻腾的血海核心,一点纯粹到极致、也凶戾到极致的暗金色光芒,缓缓亮起。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斩灭一切生机、污秽一切本源、诅咒一切存在的恐怖气息!一把剑的雏形,在那由亿兆生灵血肉精魄与怨毒诅咒熔铸而成的血池之中,缓缓凝聚!剑身狭长,尚未完全成形,却己散发出令空间扭曲、让时间凝滞的锋锐与死寂!剑柄处,隐约可见无数细微到极致的、痛苦扭曲的生魂面孔在无声嘶吼,更有一丝源自混沌钟碎片的破灭清光与帝俊金乌精血的焚世之炎在剑脊上流淌!
屠巫剑!这把以万灵为祭、以星辰为炉、以妖皇心血与至宝碎片为引、凝聚了无尽怨毒与毁灭意志的凶戾之剑,正在这尸山血海与怨魂哀嚎的天庭废墟之上,一点点地,显露出它那注定要染红洪荒、撕裂地道的——狰狞獠牙!天庭边缘,一处相对完好的偏殿露台。伏羲的身影孤独地伫立着,一袭青衫在充斥着血腥与怨煞的狂风中猎猎作响。他面前悬浮着几片闪烁着微光的先天龟甲,双手正以一种近乎本能的速度推演着,指尖划过的轨迹带着残影,速度快得超出了常理。然而,他推演的并非天机,而是下方那场正在洪荒大地上演的血腥狩猎!妖神呲铁屠戮人族山谷的画面、飞廉抽干草木精魄的景象、计蒙撕碎白泽瑞兽的惨状…一幕幕人间炼狱般的场景,如同最残酷的烙印,通过某种血脉深处的感应,清晰地投射在他急速推演的龟甲光影之中!
“不…住手…停下…” 伏羲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脸色苍白如纸,温润如玉的眼眸此刻布满了猩红的血丝。每一次推演画面的闪烁,都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狠狠捅进他的心脏!那些人族,那些与他血脉同源的族人,在妖族的屠刀下如同草芥般倒下!他们的恐惧,他们的绝望,他们的怨毒…如同汹涌的潮水,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道心!
一口淡金色的心头精血猛地从伏羲口中喷出,溅落在悬浮的龟甲之上!那几片承载着人族惨剧光影的龟甲,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光芒彻底黯淡下去。伏羲身体剧震,踉跄后退数步,扶住冰冷的玉石栏杆才勉强站稳。他低头看着自己沾染了金色血液的双手,指尖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那温热的触感,仿佛还残留着下方族人鲜血的温度。“吾…吾在做什么?” 他猛地抬头,望向凌霄废墟上空那翻腾着血海与怨魂的星辰熔炉,望向熔炉核心那一点逐渐成型的暗金凶芒。那屠巫剑的雏形散发出的气息,让他这位先天神祇都感到灵魂刺痛、道基不稳!那不仅仅是对巫族的杀意,更是对一切生机、对地道本源、对洪荒秩序的终极诅咒!“错了…都错了…” 伏羲痛苦地闭上双眼,两行清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混入嘴角的金色血迹。“以万灵为刍狗…铸此灭绝之器…此剑若成…洪荒…再无宁日…吾族…吾族…”
他后面的话被剧烈的咳嗽打断,每一次咳嗽都带出更多的淡金色血沫。他感到自己与这片天地的某种联系正在被那把尚未成型的凶剑散发出的怨毒所侵蚀、所斩断。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与孤独,如同附骨之蛆,缠绕上他的元神。露台之下,是妖族天庭残部为即将诞生的屠巫剑而陷入的疯狂与喧嚣。露台之上,是伏羲道心崩裂、血泪交织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