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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畹望着胭脂盒上的血梅，指尖突然发颤。窗棂外，更夫梆子声惊破死寂，三更天的寒气顺着门缝钻进来，将她腕间金镶玉镯映得泛着青白。
铜镜里，自己苍白的脸与一年前宫宴上那个娇笑盈盈的少女判若两人——那时她还不知，陆吟夕被救的戏码，竟是司徒逸精心设计的开端。
“小姐，陆姑娘求见。”丫鬟的声音带着惶惑。叶畹猛地转身，银簪断口在掌心又剜出一道血痕。
雕花木门被推开的刹那，风雪卷着熟悉的沉木香涌进来，陆吟夕披着玄狐大氅立在廊下，腰间佩剑穗子沾着未化的雪粒，正是当日司徒逸赠她的定情之物。
“叶姑娘好雅兴。”陆吟夕抬眸，目光扫过案上胭脂盒，“听说叶太傅近日常与太子密会？”话音未落，窗外传来瓦片轻响。
叶畹瞳孔骤缩——那是祖父豢养的暗卫暗号。
陆吟夕似笑非笑地解下大氅，露出内里月白色劲装，袖口金线绣着的并蒂莲与叶畹襦裙上的纹样如出一辙。“三日前太子府走水，正巧陆某看见叶府马车在朱雀街兜圈子。”
她忽然逼近，温热的呼吸拂过叶畹耳畔，“叶姑娘可知，护城河吊桥的机关，除了丞相府，还有一处备份？”
叶畹浑身僵住。记忆如利刃劈开迷雾：谋反当夜，她奉祖父之命去见司徒逸，却在巷口撞见槿夏提着灯笼匆匆奔向城门。
那时她只当是巧合，此刻想来，陆吟夕与槿夏自幼在丞相府后花园的机关密室玩耍，怎会不知吊桥的隐秘？
“陆姑娘这是何意？”叶畹强作镇定，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陆吟夕却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嘲讽：“叶太傅与司徒逸密谋时，可曾提过‘卸磨杀驴’西字？”
她从袖中抽出一卷密函，封皮上“叶明承亲启”的字迹赫然在目。
夜风卷着密函飘落在地，叶畹看清内容的瞬间，耳边嗡鸣作响。那是司徒逸写给父亲的信，字字句句都在谋划如何以“外戚干政”为由，将叶家连根拔起。而信末那句“待陆氏兵权稳固，便可动手”，墨迹未干。
“太子妃之位不过是诱饵。”陆吟夕弯腰拾起密函，烛火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恍若修罗，“我父亲愿助司徒逸，是因为他答应将西北军权交予陆家。可如今...”
她突然攥住叶畹的手腕，“叶姑娘以为，司徒逸会先动叶家，还是陆家？”
窗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叶畹望着陆吟夕眼中翻涌的杀意，终于明白这场权力游戏里，从来没有赢家。
护城河上的吊桥，不仅放下了叛军，更放下了所有人的退路。而她，不过是棋盘上一枚随时可弃的棋子。
一月后
初春的丞相府，垂丝海棠开得缠绵，粉白花瓣簌簌落在青石板上。
叶畹攥着祖父给的翡翠镯子，望着朱漆门内曲径通幽的景致，指尖沁出薄汗。
自从那场风波后，她刻意避开陆、槿两家，却总被祖父以"修补关系"为由推到风口浪尖。
回廊转角处，忽有一抹青影闪过，她抬眸望去，正见裴砚辞怀抱典籍疾行，素色衣角掠过雕花木栏，带起紫藤花穗轻颤。
"裴公子留步！"清亮女声自前方传来。槿夏提着月白襦裙追来，发间珍珠步摇与叶畹手中的鎏金步摇遥相辉映。
裴砚辞闻声驻足，转身时衣袂带起的风，将叶畹鬓边碎发拂向脸颊。
叶畹望着那少年如玉的眉眼，握着步摇的手骤然收紧。裴砚辞躬身行礼时，她注意到他袖口磨得起毛的边缘，与槿夏腕间温润的羊脂玉镯形成刺目的对比。
这般清寒与贵气交织的气质，竟比祖父让她讨好的任何世家子弟都更令人心动。
"父亲书房需要这些。"槿夏将一卷书册递给裴砚辞，指尖相触时，她眼底掠过一抹羞涩。叶畹看着槿夏绯红的耳尖，忽觉掌心发凉——原来那总对她冷若冰霜的槿夏，也会有这般柔软的神情。
裴砚辞接过书册，余光不经意扫过叶畹，微微颔首算是致意。他转身离去的刹那，叶畹看见他腰间悬着的银杏叶书签——他喜欢银杏。
"你盯着他作甚？"槿夏的声音冷下来，珍珠步摇随着她转身的动作叮当作响。叶畹强笑着将鎏金步摇别在她的发间："不过是觉得这步摇配阿夏最好看。"
指尖触到那缕青丝时，她忽然想起裴砚辞方才后退半步避开槿夏的模样，心口泛起一丝隐秘的欣喜。
又是一月过去，三人关系还是一尘不变。
暮春的丞相府，一池碧水被柳絮搅得细碎。陆吟夕斜倚在九曲回廊的朱漆栏杆上，看着槿夏攥着衣角，指尖几乎要将锦缎绞出褶皱。
远处水榭里，裴砚辞正低头校勘典籍，月光将他清瘦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又躲开你了？”陆吟夕挑眉，伸手将好友鬓边凌乱的发丝别到耳后。
自从裴砚辞入府，她还是头一回见向来洒脱的槿夏这般失魂落魄。记忆里，她们曾在这方庭院里舞剑对诗，从未被儿女情长绊住脚步。
槿夏苦笑一声，将食盒重重搁在石桌上：“不过是个书呆子。”话音未落，远处传来脚步声。
叶畹身着鹅黄襦裙，鬓边新换的海棠簪子在月光下娇艳欲滴，看见裴砚辞的瞬间，眸光骤然发亮。
陆吟夕敏锐地捕捉到好友浑身紧绷的姿态，不动声色地握住槿夏发凉的手。
往日里，她们并肩站在宫宴上，面对贵胄子弟的殷勤都能谈笑自若，此刻却为一个寒门书生乱了阵脚。
“裴公子好雅兴。”叶畹款步上前，刻意放柔的声音让陆吟夕皱起眉头。
她注意到裴砚辞低头行礼时，袖中滑落半张泛黄的纸——正是前日槿夏托她转交的，抄着《上邪》的诗笺。
槿夏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陆吟夕不动声色地挡在她身前，冷笑出声：“叶姑娘深夜造访，莫不是太傅又有什么‘美意’？”
话音里暗藏锋芒，提醒着众人那场惊心动魄的权谋较量。
叶畹脸色微变，却仍将目光黏在裴砚辞身上：“不过是路过...”话未说完，陆吟夕己一把扯过裴砚辞袖中的诗笺，在月光下展开：“原来裴公子也爱这般炽热的诗句。”
她意味深长地看向槿夏，又瞥了眼脸色涨红的叶畹。
夜风卷着紫藤花香掠过，裴砚辞慌乱地想要收回诗笺，却在触及槿夏泫然欲泣的目光时僵在原地。
陆吟夕将诗笺轻轻折好，塞进好友手中，低声道：“有些人，注定要自己去争取。”
水榭西周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唯有叶畹腕间的银镯撞在石桌上，发出清脆而突兀的声响。
陆吟夕看着两个姑娘截然不同的神色，忽然想起幼时她和阿夏在这庭院里种下的并蒂莲——原以为同根而生便能岁岁盛放，却忘了花期到时，总有争艳的一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