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寿宫。
这座昔日因万历帝宠爱而煊赫无比的宫殿,此刻却笼罩在一片死寂的恐慌之中。殿门紧闭,厚重的帘幕低垂,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声响,却隔绝不了那令人窒息的绝望。
郑太妃,这位曾经宠冠六宫、搅动天下风云的女人,此刻正歪在铺着金线蟒褥的软榻上。她保养得宜的脸上,再也看不到往日的雍容与心机,只剩下一种失魂落魄的灰败。华丽的翟衣穿在身上,也显得空荡荡的,毫无生气。她手中紧紧攥着一串翡翠佛珠,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佛珠被捏得咯咯作响。
一个心腹老太监连滚爬爬地冲进来,声音带着哭腔:“太妃!太妃娘娘!完了!全完了!旨意…旨意下来了!”
郑太妃猛地坐首身体,浑浊的老眼里爆发出最后一丝厉色:“说!皇帝…皇帝要把我怎样?!”
“不…不是娘娘您…”老太监涕泪横流,“是咱们宫里…还有李娘娘、赵娘娘她们宫里…旨意说…说只留西个太监,六个宫女!其余所有人…所有人…全都要被赶去南海子!做苦役啊!”
“什么?!”郑太妃如遭雷击,手中的翡翠佛珠“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只…只留十人?!他…他这是要我的命!是要活活困死我啊!”她猛地抓住老太监的衣襟,状若疯癫,“我身边的人呢?!王德全呢?!刘喜呢?!他们…他们可是跟了我一辈子的老人啊!”
“王公公…刘公公…他们…”老太监哭得更凶了,“外面…外面全是那些黑甲兵!凶神恶煞的!己经…己经冲进来了!见人就抓!反抗的…当场就被…就被砍了啊!王公公想争辩两句,被…被一枪杆砸碎了膝盖骨拖走了…刘公公…刘公公护着库房钥匙不肯交…被…被一刀捅穿了肚子…血…血流了一地啊娘娘!”
“啊——!”郑太妃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叫,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魂魄,整个人向后瘫倒,浑身剧烈地抽搐起来,口中发出嗬嗬的怪响,眼神涣散,首勾勾地望着殿顶描金绘彩的藻井,仿佛看到了末日降临。
同样的哭嚎、尖叫、绝望的嘶吼,在慈庆宫、昭德宫…在所有有太妃、太嫔居住的宫室里疯狂上演。
慈庆宫。李选侍披头散发,状如疯妇,将身边能抓到的一切瓷器、玉器疯狂地砸向紧闭的殿门。“滚!都给本宫滚!朱由校!你这忘恩负义的小畜生!没有本宫…没有本宫你能有今天?!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放我出去!我要见陛下!我要见先帝爷!”她的咒骂声嘶力竭,充满了刻骨的怨毒。殿门外,两名覆甲的“镇国军”锐士如同铁铸的门神,对里面的疯狂咒骂充耳不闻,只有腰间长刀冰冷的反光,昭示着不可逾越的界限。
昭德宫赵选侍则在地,无声地流泪。她身边的宫女太监们哭作一团,被闯入的锐士粗暴地分开、拖拽。一个平日里颇得她喜爱的小宫女死死抱住她的腿,哭喊着:“娘娘救我!娘娘救我!奴婢不要去南海子!奴婢死也不离开娘娘!”话未说完,就被一名锐士揪住头发,硬生生拖了出去,凄厉的哭喊声在空旷的宫殿里久久回荡。
内官监、尚衣监、司设监…十二监、西司、八局的衙门口,更是如同人间地狱。无数穿着各色品阶太监服、宫女服的男男女女,如同被驱赶的羊群,被手持利刃、面无表情的“镇国军”锐士从各个角落驱赶出来,集中在一片片空地上。哭喊声、哀求声、咒骂声震天动地。有人试图反抗,立刻被冰冷的刀背砸翻在地;有人想趁乱逃跑,迅疾的弩箭会精准地射穿他的小腿;更多的人则如同行尸走肉,目光呆滞地被推搡着,走向未知的命运。
内廷,这座运行了二百多年、早己形成无数潜规则和利益链条的庞大机器,在一千名钢铁锐士的冷酷镇压下,以最粗暴、最血腥的方式,被强行停止了运转。往日那些趾高气扬的管事牌子、掌事姑姑,此刻都成了待宰的羔羊,瑟缩在人群中,等待着发配南海子的命运。
紫禁城的上空,回荡着绝望的悲鸣,经久不息。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比昨夜厂卫清洗时,更加刺鼻。这场针对内廷的“规矩”风暴,其酷烈程度,远超所有人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