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谁最先提起的,说这百年不遇的大旱,定是村尾那个“灾星”触怒了山神龙王,才降下如此惩罚。这说法如同投入干柴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所有积压的怨气和恐惧。
“烧死她!祭天求雨!”
“把她赶出靠山村!赶得远远的!”
“不能留她了!再留下去,我们都要被她克死!”
愚昧的愤怒迅速发酵、膨胀。在一个闷热得令人窒息的傍晚,当最后一缕天光被厚重的铅云吞噬,酝酿了整天的风暴终于爆发。雷声在低垂的云层里沉闷地滚动,却不见一滴雨落下。数十个被绝望和怒火烧红了眼的村民,举着火把、锄头、木棍,如同被驱赶的兽群,在里正沉默的默许下,浩浩荡荡地冲向了村尾山脚下那间孤零零的破屋。
火光跳跃,映照着一张张因激动和恐惧而扭曲的脸庞,粗重的喘息和愤怒的叫骂声混杂在一起,打破了山野的沉寂。
“玲软软!滚出来!”
“灾星!滚出靠山村!”
“烧了这晦气屋子!”
玲软软蜷缩在屋内最黑暗的角落,听着外面震耳欲聋的咆哮和木门被剧烈撞击发出的不堪重负的呻吟,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这一次,她能感觉到,那股一首庇护着她的“好运气”,在这滔天的、源自群体的恶意面前,显得如此微弱无力。她甚至无法集中精神去想一个“逃”的念头,巨大的绝望攫住了她。
“砰!砰!轰——!”
本就腐朽不堪的木门在连续的猛力撞击下,终于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轰然向内倒塌!木屑飞溅。狰狞的火光和村民扭曲的面孔瞬间涌入狭小的空间,如同地狱洞开的大门。
“抓住她!”
“把她拖出来!”
几只粗糙的大手带着汗臭和泥土的气息,蛮横地朝着角落里的玲软软抓来。玲软软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着被撕碎的命运。
就在那几只肮脏的手即将触碰到她衣角的刹那——
一道比夜色更浓、比寒风更厉的身影,如同撕裂黑幕的闪电,裹挟着山雨欲来的湿冷腥气,毫无征兆地从破开的门洞外撞了进来!
快!太快了!
快到那些举着火把的村民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便狠狠撞在冲在最前面的几人身上。惨叫声、骨骼断裂的脆响、火把落地的噼啪声瞬间炸开!
玲软软在极度的惊恐中勉强睁开眼,只看到一个高大得如同山岳的背影挡在了她和那些疯狂的村民之间。他穿着深色的粗布衣,半边脸上狰狞的疤痕在跳跃的火光下如同活物,正是那个独眼猎户,林默!
此刻的他,身上那股刻意收敛的、属于普通猎户的平庸气息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出鞘利刃般冰冷刺骨的杀伐之气!他手中甚至没有武器,仅仅是随意的几拳几脚,快如鬼魅,重若千钧!冲进来的几个壮汉如同被狂奔的野牛撞上,惨叫着倒飞出去,砸倒了后面一片人。混乱中,有人手中的火把燎到了他的衣袖,他看也不看,反手一记手刀精准地劈在那人颈侧,那人哼都没哼一声,软软倒地。
他那唯一完好的眼睛,在混乱的火光中扫视全场。那眼神,冰冷、锐利、漠然,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祇俯瞰着挣扎的蝼蚁,不带一丝属于人的温度。仅仅是被这目光扫过,那些前一秒还叫嚣着要烧死玲软软的村民,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瞬间僵在原地,喉咙里像是被扼住,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一股源自生物本能的、对顶级掠食者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每个人的心脏,让他们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整个破屋内外,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受伤者压抑的呻吟。
林默缓缓转过身,目光穿透短暂的混乱和弥漫的烟尘,精准无比地锁定了角落里那个如同吓傻了的小兔子般、蜷缩着瑟瑟发抖的身影——玲软软。
他迈开腿,步伐沉稳,踏过地上的狼藉,每一步都像踩在众人紧绷的心弦上。他走到玲软软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没有询问,没有安慰。
他俯下身,一只粗糙有力、布满厚茧的大手如同铁钳,不由分说地攥住了玲软软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的手腕。那力道不容抗拒,带着一种绝对掌控的意味。
玲软软吓得魂飞魄散,本能地想要挣扎,喉咙里发出细弱的呜咽。
林默对她的反抗视若无睹。他手臂猛地发力,向上一提一甩,动作干脆利落得如同对待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玲软软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惊呼声卡在喉咙里,整个人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凌空甩起,重重地落在了他宽阔坚硬如岩石的肩膀上!
胃部被坚硬的肩骨顶住,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感袭来。她头朝下,视野里是男人急速移动的深色裤腿和地上飞速倒退的泥土、杂草、散落的火把。村民惊恐扭曲的脸孔在颠倒的视野里一闪而过。
“啊——!”她终于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扛着她的男人,从始至终没有说一个字。他扛着她,像扛着一捆轻飘飘的干柴,又像是扛着刚刚猎获的、只属于自己的珍贵猎物。他无视了身后死寂的人群和那些惊惧交加的目光,迈开长腿,大步流星,径首朝着破屋后方、那被沉沉夜色和浓密山林覆盖的、更为幽深的后山方向走去。
步伐坚定,目标明确。
玲软软的世界彻底颠倒了。她徒劳地蹬着双腿,小手无力地捶打着男人宽阔的后背,却如同蚍蜉撼树。冷风灌进她的口鼻,带着山雨欲来的潮湿土腥味和男人身上浓烈的、混合着汗味、血腥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冷冽气息。
“放……放开我!你要带我去哪?” 她带着哭腔,声音细若蚊呐。
男人置若罔闻。他的手臂如同铁铸,牢牢箍着她纤细的腰肢和腿弯,防止她滑落。速度丝毫没有减缓,反而更快了。茂密的灌木枝条抽打在他身上,发出噼啪的声响,他却浑然不觉,如同劈开波浪的礁石。
不知在黑暗崎岖的山路上颠簸了多久,就在玲软软快要被晃晕过去时,扛着她的男人终于停下了脚步。
眼前豁然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