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亲王府大门外。
一辆装饰华贵、悬挂着东宫徽记的马车静静地停在石狮子旁。车帘被一只戴着翠玉扳指的手掀开,露出太子萧承睿那张俊朗却隐含阴鸷的脸。
“郡主似乎…在肃亲王府歇息得并不安稳?”萧承睿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目光如实质般扫过谢璃苍白憔悴的脸和她怀中紧抱着的蓝皮账本。
谢璃心头一凛,瞬间从被萧砚震慑的惊惶中抽离,巨大的压力如同巨石般重新压下。她定了定神,快步上前,在马车旁盈盈拜倒,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和一丝委屈:“臣女无能,昨夜…昨夜本想借诗会之机,探探萧世子的虚实,不想酒量浅薄,竟醉得不省人事,被世子安置在客院…未能完成殿下嘱托,请殿下责罚。”她将姿态放得极低,主动请罪。
萧承睿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似乎在判断她话语的真伪,最终落在那本显眼的蓝皮账册上:“哦?那郡主怀中这账册…又是何物?”
“这是…”谢璃犹豫了一下,心念电转,决定半真半假,“这是臣女今早醒来,误入世子书房…世子他…他似乎是宿醉未醒,言语含糊,随手丢给臣女的。说是…说是去年江南道漕运总账的副本,让臣女帮他看看…是不是哪里错了。”她将“误入”、“宿醉未醒”、“言语含糊”这几个词咬得清晰,暗示自己拿到账本纯属意外和萧砚的糊涂之举。
“漕运总账?”萧承睿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萧砚让你看这个?”他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是…臣女也觉得匪夷所思,本想推拒,可世子态度强硬…”谢璃低声道,将账本双手呈上,“殿下,此物关系重大,臣女不敢擅转,请殿下定夺。”
萧承睿示意身旁的心腹太监接过账本。他并未立刻翻看,指尖在车窗边缘轻轻敲击着,眼神变幻不定。萧砚…把漕运总账副本给谢璃?是酒后失言?还是…故意为之?若是后者,他想干什么?引蛇出洞?
“郡主辛苦了。”萧承睿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上车吧。昨夜之事,不必再提。这本账册…”他瞥了一眼太监手中的蓝皮册子,“孤自会处理。你且回去好好休息。”
“谢殿下。”谢璃松了口气,在侍女的搀扶下登上马车。车帘放下,隔绝了外面的视线。马车缓缓启动,驶离肃亲王府。
车厢内,谢璃靠在柔软的锦垫上,闭着眼,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与萧砚的交锋耗尽了她的心力,太子的审视同样让她如履薄冰。她感觉自己像在万丈深渊的钢丝上行走,两边都是致命的悬崖。
萧承睿并未再看她,只是闭目养神,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他在权衡。谢璃昨夜滞留萧砚府中,今早又带回漕运账本…这太过巧合。他无法完全信任谢璃,但这本账本…却是一个绝佳的突破口!无论萧砚是酒后糊涂还是有意试探,他都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东宫,听雪阁。
谢璃屏退了所有侍女,独自一人坐在窗边。她没有去休息,也毫无睡意。萧砚书房里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脑海里。亚当·斯密的签名、魔方转动的声音、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眸…还有那句“账本是不是错了”的暗示…
她必须冷静下来,重新审视萧砚这个人,重新评估整个局面。
她铺开一张素白宣纸,提笔蘸墨,开始梳理所有关于萧砚的线索:
1. 血脉疑云:史料记载,其母静妃出身神秘,与二十年前销声匿迹的武林盟主有千丝万缕联系。
2. 经济典籍:书房中藏有原版《国富论》、《宏观经济学原理》等现代书籍,绝非稀世之物。他知晓亚当·斯密和“看不见的手”。
3. 魔方:现代工业制品。他能熟练操作。
4. 行为矛盾:表面纨绔荒唐,实则心思深沉,武功诡谲(“鬼影步”),昨夜书房对峙更是展现出可怕的洞察力和压迫感。
5. 漕运账本:主动抛出,暗示其中有“错”。指向盐税?
6. “checkmate”:醉酒后吐露的英文单词,国际象棋术语,意为“将死”。
谢璃的笔尖在“魔方”和“checkmate”上重重圈点。这两样东西,连同那些现代书籍,都指向同一个可能——萧砚,极有可能也是一个穿越者!或者,至少与穿越者有着极其深厚的关联!
这个结论让谢璃的手心再次渗出冷汗。一个知晓现代知识、心思深沉、武功高强、且同样在暗中布局的穿越者对手!这远比一个单纯的土著世子要可怕百倍!他昨晚的所作所为,是在向她摊牌?还是在警告她不要插手?
那么,他抛出的漕运账本…是陷阱?还是…他也在查盐税?甚至,他想借东宫的手,去捅破这个马蜂窝?
谢璃的目光落在最后一行字上——“账本是不是错了”。萧砚故意强调“错”字…盐税之弊,核心就在于账目上的“错”!
一个大胆而危险的念头在她脑中成形:也许…可以赌一把!利用这本账本,完成太子交代的任务,同时…也试探萧砚真正的目的!如果萧砚真的也在查盐税,那他抛出账本,或许是想借刀杀人,或者…合作?虽然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
风险巨大,但收益同样惊人!若能借此扳倒盐税背后的蠹虫,不仅能在太子面前立下大功,更能掌握巨大的政治资本。同时,也能看清萧砚的棋路。
谢璃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收起思绪,不再纠结。既然避无可避,那就迎难而上!她需要更详细的资料来验证账本中的“错”!
“来人!”她扬声唤道。
贴身侍女应声而入。
“去藏书阁,将户部近十年刊行的《盐法志略》、《漕河通考》,还有江南道各州府近三年的《赋役全书》副本,全部取来!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