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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桃满月那天，安雨泽家的客厅里飘着香槟的气泡声，也混着点不那么和谐的响动。
安雨泽妈妈坐在意大利真皮沙发上，指尖捏着高脚杯，目光扫过凉笙妈刚放在茶几上的搪瓷碗——里面是连夜蒸的红糖发糕，边缘还沾着点面粉。“张妈，”她头也没抬，声音清清淡淡的，“把这个收进厨房吧，别占着地方，待会儿育婴师要给樱桃做抚触。”
张妈刚应了声，凉笙妈己经红了脸，手忙脚乱地想去端碗，被凉笙悄悄按住。凉笙知道，婆婆这话不是针对发糕，是针对她这家人——从第一次见面，婆婆看她的眼神就带着点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不够称的珠宝。
安雨泽妈妈是出了名的讲究人。家里的育儿嫂李姐是从英国皇家育婴学院进修回来的，带着金边眼镜，记录樱桃的吃喝拉撒都用定制的电子表格；保姆张妈专做粤菜，连凉笙月子里的燕窝都要提前三天预定马来西亚的溯源货。可凉笙爸妈来了之后，这精致的秩序就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
凉笙爸总爱把老家带来的土特产往冰箱里塞，上次带的土鸡蛋沾了点泥，被张妈发现时，安雨泽妈妈正对着营养师列的菜单皱眉：“冰箱里的东西要分类放，生熟分开是最基本的吧？”话是对张妈说的，眼睛却瞟着刚从菜市场回来的凉笙爸。
凉笙喂樱桃母乳时，安雨泽妈妈会让李姐拿着计时器站在旁边：“每侧十五分钟，超时对乳腺不好。”转头看见凉笙妈想给孩子喂点自己熬的米油，立刻皱起眉：“婴儿六个月前不能加辅食，这点常识都没有？回头我让助理送套育儿百科过来。”
凉笙心里不是不委屈。有次她夜里涨奶，抱着樱桃在客厅踱步，听见婆婆在主卧打电话：“……当初就说门当户对很重要，你看她爸妈，带点乡下的艾草叶就想给孩子泡澡，万一过敏了怎么办？凉笙也是，一点规矩没有，喂奶还敢坐着喂，不知道躺着更科学吗？”
李姐在旁边轻声劝：“太太，凉笙小姐己经很努力了，昨天半夜还在看育儿书呢。”
“努力有什么用？”安雨泽妈妈的声音冷下来，“骨子里的东西改不了。你看她给樱桃穿的那身衣服，棉线的，能有我们给的真丝舒服？”
凉笙抱着樱桃站在走廊尽头，后背凉得像贴了冰。樱桃似有若无地哼唧了一声，她赶紧把脸埋进女儿柔软的颈窝，闻着那股淡淡的奶香，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安雨泽不是没察觉。有次他撞见母亲让张妈把凉笙妈晒在阳台的尿布收起来，理由是“风里的灰尘会沾上去，不如烘干的干净”。他把母亲拉到书房：“妈，那是凉笙妈特意用艾草煮过的，说防蚊虫。”
“我让李姐买了进口的防蚊贴，比那土法子管用一百倍。”安雨泽妈妈放下手里的玉镯，“雨泽，我不是针对谁，只是觉得养孩子得讲科学，他们那套老思想，万一耽误了樱桃怎么办？”
这话偏巧被进来送水果的凉笙听见了。她把果盘放在桌上，轻声说：“妈，李姐教的我都记着，但我妈熬的艾草水，我小时候也用过，没什么不好。樱桃是我的女儿，我比谁都想她好。”
安雨泽妈妈愣了下，大概没料到凉笙会当面接话。她瞥了眼凉笙身上洗得发白的哺乳衣——还是凉笙妈给做的棉布款，和衣帽间里那些定制的真丝月子服格格不入。“随你吧，”她端起茶杯，声音里带了点敷衍，“别出什么岔子就行。”
矛盾在樱桃第一次生病时爆发了。小家伙有点低烧，凉笙妈急得要去药店买退烧药，被李姐拦住：“阿姨，婴儿体温不超过38.5度不用吃药，物理降温就好。”安雨泽妈妈立刻让司机备车，要去私立医院挂特需号。
“不用这么麻烦吧？”凉笙看着怀里哼哼唧唧的樱桃，眼圈泛红，“我小时候发烧，我妈就用酒精擦手心脚心……”
“胡闹！”安雨泽妈妈打断她，语气厉了些，“酒精会伤孩子皮肤！凉笙，你能不能懂点事？樱桃不是你老家那些野孩子！”
这话像针一样扎进凉笙心里。凉笙爸忍不住开口：“亲家母，话不能这么说，我们家凉笙也是从小疼大的……”
“爸！”安雨泽赶紧拦住，“妈也是着急。”他转向母亲，“我们先听李姐的，观察半小时，不行再去医院。”
那天晚上，凉笙抱着樱桃坐在婴儿房，李姐在旁边记录体温。安雨泽妈妈没再进来，只是让张妈送了碗燕窝进来，碗沿烫得很，凉笙捧着，心里却冰凉。凌晨时樱桃烧退了，凉笙趴在床边睡着了，醒来时发现身上盖着条羊绒毯——是婆婆常用的那条，边角绣着精致的家族徽记。
后来有次，凉笙撞见婆婆在看樱桃的视频。是凉笙妈用旧手机拍的，画面晃得厉害，里面凉笙爸正举着拨浪鼓逗樱桃笑，凉笙妈在旁边念叨“小宝贝快看爷爷”，凉笙自己穿着睡衣，头发乱糟糟的，却笑得一脸温柔。安雨泽妈妈的手指在屏幕上轻轻划着，嘴角抿着，没什么表情，可凉笙分明看见，她指尖划过屏幕上自己的脸时，停顿了两秒。
张妈私下跟李姐说：“太太昨天让我把凉笙妈带来的那些艾草叶收好了，说晒干了给樱桃做个小枕头。”
凉笙听了，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她抱着樱桃去客厅，看见婆婆正拿着凉笙妈纳的虎头鞋，对着光看针脚。“妈，”凉笙轻声说，“这鞋软和，等樱桃会走了穿正好。”
安雨泽妈妈抬头，看了看凉笙，又看了看她怀里啃着手指的樱桃，忽然说：“你妈手真巧。回头让她教教张妈，给樱桃多做几双。”
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落在樱桃毛茸茸的头顶上。凉笙嗯了一声，眼眶有点热。她知道，婆婆心里那道坎或许还在，但此刻，有什么东西正悄悄融化——就像冰遇到了暖阳，慢是慢了点，却终究是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