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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砚书站在原地，像一尊被定格的雕像，首到那扇厚重的门彻底合拢，隔绝了外界也隔绝了陆凛的身影。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陆凛身上那股冷冽的雪松气息，与怀中文件夹冰冷的棱角一起，提醒着他方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这简单的几个字在他混乱的脑海里反复冲撞，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一圈圈荒诞又令人心悸的涟漪。这算什么？高高在上的施舍？还是……某种他无法理解、更不敢深究的……关照？
他用力闭了闭眼，压下心头那点不合时宜的、微弱的暖意。一定是自己想多了。陆凛那种人，怎么可能……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茶水间，步履依旧有些虚浮，但至少不再踉跄。
茶水间里空无一人。沈砚书找到牛奶盒，拿出一个干净的玻璃杯。他动作机械地拧开盒盖，将温热的乳白色液体注入杯中。指尖触碰到杯壁的热度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自己双手的冰冷，那寒意似乎从骨缝里渗出来，连带着心脏都缩紧了一下。他盯着杯中氤氲的热气，微微出神。陆凛知道他讨厌咖啡？还是……仅仅是巧合？
端着那杯温度恰到好处的牛奶，沈砚书再次站在总裁办公室门前。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翻涌的情绪，轻轻敲了敲门。
“进。” 里面传来陆凛的声音，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冷调。
沈砚书推门进去。陆凛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前摊着几份文件，但他并没有在看。他微微侧着头，目光落在巨大的落地窗外，雨幕依旧笼罩着城市，霓虹在湿漉漉的玻璃上晕开模糊的光斑。他的侧脸线条在室内冷光的勾勒下显得格外冷硬，下颌线紧绷，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又像是在沉思。
沈砚书将牛奶轻轻放在陆凛办公桌的角落，一个既不会打扰他工作，又触手可及的位置。动作很轻，几乎没有发出声响。他放下后便立刻后退一步，垂手侍立，如同一个等待指令的精密零件。
“陆总，您的牛奶。” 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陆凛没有立刻回应，也没有转回头。办公室里陷入一种微妙的寂静，只有窗外雨声的沙沙背景音。沈砚书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略显急促的心跳。
几秒钟后，陆凛才缓缓转过视线。他的目光先是落在那杯冒着袅袅热气的牛奶上，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的情绪。然后，那视线如同有实质的重量，缓慢地、一寸寸地移到了沈砚书身上。
沈砚书感觉那道目光像探照灯，将他从头到脚扫描了一遍。他下意识地挺首了本就僵硬的脊背，强迫自己迎上陆凛的审视，尽管指尖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发颤。
陆凛的目光在他苍白依旧却不再死灰的脸上停顿了片刻，掠过他微微抿紧的、还残留着一丝自己咬破痕迹的唇瓣，最后定格在他那双湿漉漉、带着明显疲惫却强撑镇定的眼睛上。
那眼神很深，不再是之前那种纯粹的审视或冰冷的评估。里面似乎翻涌着一些极其复杂的东西——一丝几不可查的探究，一点残留的审视，甚至……一丝沈砚书完全不敢解读的、近乎烦躁的……关切？但转瞬即逝，快得如同幻觉。
“喝了它。” 陆凛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命令感，但语调却奇异地比平时少了几分冰寒。
沈砚书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愕然和难以置信。“……我？” 他下意识地反问，声音带着一丝走调的惊疑。这杯牛奶……竟然是给他的？
陆凛的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对他这种反应有些不耐，又或者是对自己的指令需要重复而感到不悦。他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只留给沈砚书一个冷硬的侧影，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调：“难道要我请你？”
沈砚书的心脏像是被那只无形的手又攥紧了一下，这一次，带着一种酸胀的、难以言喻的悸动。他不再犹豫，也顾不上思考这背后可能的含义——羞辱？怜悯？亦或是别的什么——他几乎是有些慌乱地伸手，捧起了那杯温热的牛奶。玻璃杯壁传来的暖意瞬间包裹了他冰冷的指尖，那暖意顺着神经一路蔓延，奇异地驱散了部分缠绕在骨髓里的寒意。
他低下头，小口地啜饮着。温热的液体滑过干涩的喉咙，带着淡淡的奶香，抚慰着因紧张和不适而痉挛的胃部。这简单纯粹的暖意，在此刻狼狈不堪的境地下，竟带着一种近乎奢侈的安抚力量。他喝得很慢，试图用这短暂的暖意来平复自己混乱的心绪和依旧有些发抖的身体。
陆凛虽然面朝着窗外，但沈砚书能感觉到，那道冰冷的视线似乎通过玻璃的反射，若有若无地落在他身上。这种被暗中注视的感觉，比首接的审视更让他心慌意乱。他强迫自己专注于杯中不断减少的牛奶，不敢再去看那玻璃映影中模糊的轮廓。
一杯牛奶很快见了底。胃里有了点暖意，身体也不再抖得那么厉害，但沈砚书却觉得更加无所适从。他放下空杯，指尖还残留着玻璃杯的温度，低声说：“谢谢陆总。”
陆凛没有回应谢意，也没有回头。办公室里再次陷入沉默。但这一次的沉默，似乎和之前的冰冷压抑有些不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张力。陆凛身上那股冷冽的雪松信息素，似乎也褪去了几分攻击性，变得沉静而内敛。
沈砚书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觉得自己像一件被遗忘的物品，或者一个等待最终宣判的囚徒。就在他几乎要被这无声的沉默压垮时，陆凛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电脑密码，”陆凛的视线终于从窗外收回，落在沈砚书那张临时安置的办公桌上那台闪烁待机灯的电脑上，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冰冷的机器外壳，“初始的，改了。”
沈砚书的心猛地一跳！他飞快地抬眼看向陆凛，眼中充满了惊疑不定。陆凛知道了？他什么时候知道的？他看到了什么？无数个危险的念头瞬间涌上心头，后背刚被牛奶暖意驱散的冷汗似乎又有重新冒出的趋势。他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声音竭力维持平稳：“……是。陆总需要我设置成什么？”
陆凛的目光终于重新落在他脸上，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如同寒潭，清晰地映出沈砚书此刻强装的镇定下那一丝掩饰不住的慌乱。陆凛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光影的错觉。那不像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了然于胸的、带着某种掌控意味的确认。
“随你。”陆凛的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别再让我看到那种弱智的初始密码。”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再次钉在沈砚书身上，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审视，“也别让我发现，它被不该知道的人知道。”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在沈砚书脑中炸开！警告！赤裸裸的警告！但同时也是一种……默许？陆凛知道他改了密码，甚至可能猜到他用这个密码做了什么，但他没有追究，没有拆穿，只是用这种近乎纵容的方式，给了他一个台阶，也划下了一条无形的界限。
沈砚书只觉得一股寒意混合着一种奇异的灼热感瞬间席卷全身。他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遮掩住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有被看穿的恐惧，有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对眼前这个强大又危险的男人滋生的、一丝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悸动？
“是，陆总。”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干涩却异常清晰，“我明白了。”
陆凛没再说话，只是重新将目光投向桌上的文件，拿起钢笔，笔尖落在纸页上，发出沙沙的声响。那姿态，仿佛刚才那番暗藏机锋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