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林从宴会厅逃出来时差不多是晚上九点钟,而回到维克多的别墅时己经快接近凌晨两点。
起先他在街上漫无目的逃跑,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只有一个念头。
跑。
等到他意识到其实自己压根没有逃跑的资格时,他又开始寻找回去的方向。
他没上过几次街,也不知道维克多的别墅到底在哪个方位,他连回去的路都找不到。
他试着向路人问路,可路上根本没几个人,好不容易看到一个,对方带着浓厚口音的俄语他不怎么听得懂,交谈半天无果,对方快步离开。
当时他真的快要崩溃了,杀人后的恐惧,在陌生街头的恐惧,以及害怕被抓到的恐惧,种种情绪压在心头,压得他抱头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这辈子他都没有这么恐慌过,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许是他哭得太伤心了,感染路过的路人,一个男人蹲在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
“你没事吧?”
发音很标准的俄语,洪林总算是听懂了,他仰着一张布满泪痕的脸,求救式的看向对方。
“能帮帮我吗?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对方约莫三十多岁的样子,虽然是标准的俄罗斯人长相,但他的五官更柔和一些,少了些凌厉,多了些亲和感。
看起来就是一名很儒雅的绅士。
“当然可以,你家在哪里?”
洪林说不出维克多家的地址,他只知道维克多的名字。
张口就要报出那个名字时,他犹豫了。
他知道他这次回去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再也没法从维克多的手中逃脱,意味着他还要一次又一次的被他以洪广的命来胁迫。
可他真的会信守承诺吗?真的会按照约定那样放叔叔离开吗?
他不确定。
如果那些都是维克多哄骗他的,那不仅他逃不脱,连同叔叔,刘奎夫妇一家,谁都逃不脱。
男人看他楞着一张脸没出声,好心提议道:“或许你还有其他的难处?我可以带你去找警察。”
警察两个字提醒了洪林。
或许,他应该去寻求大使馆的帮助,与其跟魔鬼做交易,倒不如相信自己的祖国。
他想,或许现在唯一能救他的,只有这一个选择。
双手抓着男人的胳膊,他哑声乞求道:“求求你,带我去大使馆。”
男人轻笑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可以,不过你不要哭了,晚上风大,小心脸上被吹裂了口。”
在男人的柔声安抚下,洪林焦躁的心慢慢安稳了下来,不再那么惶恐。
“谢谢你。”
“不用谢,起来吧,我带你去找回家的路。”
男人这句话让洪林压下去的眼泪再次上涌。
回家。
他真的太想回家了,回北京也好,回贵州也好,他再也不想要留在这片寒冷的土地上。
抬手胡乱的抹掉脸上的眼泪,他起身跟在男人身后,朝着一个陌生的方向走去。
路上,男人见他神色还是很紧张,便一首跟他聊天。
“你是中国人?”他这句话是中文。
洪林有些惊喜,眼睛都亮了,“对!你会中文?”
男人又笑,“我之前读大学时,有个同学也是中国的,跟着他学了些,会的不多,只能基本的交流。”
他的中文确实说得不算好,很生疏,但交流完全没有问题。
能够在这陌生的街头遇上一个会中文的人,洪林对他的亲切感更甚了。
“没有,你己经说得很好了,比我的俄语说的好。”
男人笑了笑,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你的俄语说的也不错。”
他这个动作带着点长辈的夸奖,让洪林想起了洪广,一时间愁绪涌上心头。
察觉到他情绪的低落,他又展开话题,“我那位同学来自中国上海,你去过上海吗?”
洪林摇头,“我没去过上海,我只去过北京。”
“北京也很不错,是中国的首都吧。”
“嗯,是首都。”
“第一次来莫斯科?觉得这里怎样?”
“很漂亮,但是我不喜欢。”
男人有些好奇,“为什么不喜欢?”
洪林在这里遭遇了太多太多的厄难,让他对这座美丽的城市心生恐惧。
但那些事情他没法对一个陌生人开口,只是低声道:“因为想家了。”
男人闻言笑了,“果然还是个小孩子,你多大?满二十了吗?”
“刚满。”
“确实还是个小孩子,不着急,我们马上就要到了。”
男人说的马上就要到,其实洪林跟着他走了快半个小时,穿过了好几条街道,最后来到一条小巷中。
起初洪林还没有觉得有问题,他以为男人是要带他走小路。
他更宁愿走小路,他杀了奥列格,现在外面说不定有很多人在抓他,走小路更安全一些。
首到看见男人在一扇门跟前停下来,掏出钥匙开门。
他这才觉得不对劲。
手臂下意识的按在后腰上,衣服里面的裤兜里,装着奥列格的枪。
“不是带我去大使馆吗?”
男人扭头看向他,轻轻一笑,“傻孩子,这都多晚了,大使馆早就关门了,先来我家睡一觉,明天早上我带你去。”
说着,他拉开了门,朝着洪林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洪林没动,这个男人的话逻辑不对。
这话应该在洪林一开始求他带他去大使馆时就告诉他,而不是将他带到家门口了才说。
洪林是真的被骗怕了,不敢再轻易的相信对方。如果不是手里有枪,他或许都不敢跟着他过来。
男人是好是坏还不确定,万一对方是真的想要帮他,他也不想把对方得罪了,便道:“那我明天早上再来找你。”
说完,他转身就打算走。
男人追上来,脸上还挂着关心的表情,“这么晚,你能去哪里?就在我家住一晚吧。”
说着,他就要来拉洪林的胳膊。
洪林警惕的往后退开,“不用了,我有地方去。”
男人见他身上防备心重,脸上的笑慢慢掩了下去,连同眼神都变得冷漠阴鸷,低嗤一声。
“不知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