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泼在老城区的青石板路上,晕开一片湿漉漉的光。吴邪站在巷子口,手指攥得发白,指节抵着墙角那道被岁月啃噬出的裂缝。
“你就打算这么走?”他的声音比夜风还冷,撞在巷尾那辆半旧的越野车铁皮上,弹回来时带着金属的颤音。车身上还留着去年在巴乃雨林里被树枝划的道道白痕,那是他们从密林中闯出来的勋章,此刻在月光下泛着陈旧的光。
车后座的阴影里缓缓坐首一道身影。张起灵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连帽衫,兜帽压得很低,只露出一截线条冷硬的下颌。他手里捏着枚黑色的发绳,指尖无意识地着绳结——那是吴邪给他买的,当时还笑他总用一根破布条扎头发,说这发绳上的小狗图案和他“闷油瓶”的外号绝配。发绳边缘己经起了毛球,却被他妥帖地收在口袋里三年。
“危险。”张起灵开口,声音比往常更哑,像被砂纸磨过。他抬眼时,吴邪看见他眼底的青色,那是连续几夜没合眼的证明,眼白上还布着细密的红血丝,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危险?”吴邪突然笑了,笑声在空荡的巷子里显得格外突兀,“从七星鲁王宫到蛇沼鬼城,哪次不危险?合着这次你就想把我和胖子当累赘甩开?”他往前走了两步,车灯斜斜打在他脸上,能看见眼角泛红的痕迹,“还是说,你觉得我们老了,跟不上你的身手了?”他摸了摸腰侧的旧伤,那是在蛇沼被野鸡脖子咬伤的地方,至今阴雨天还会隐隐作痛。
副驾驶的门“哐当”一声被推开,王胖子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一瘸一拐地挪下来。他左腿裤管空荡荡的,去年在雷城被石刺划伤的地方还没好利索,裤脚用麻绳简单系着,露出的绷带边缘渗着淡淡的黄渍。此刻他正靠在车门上,用没受伤的右腿踢了踢轮胎:“我说小哥,不够意思啊。”
烟卷从嘴角滑下来,胖子弯腰捡起来,在指间转了个圈:“咱铁三角什么时候分过彼此?想当年在云顶天宫,你背着发烧的小天真,我扛着三袋压缩饼干,不也照样从尸蹩堆里闯出来了?怎么,这次地府一日游,就打算单飞了?”他咳了两声,胸口传来闷痛,那是在长白山被雪崩埋过时留下的旧疾。
张起灵沉默着,视线落在胖子的左腿上。那道伤确实是因他而起,当时他被密洛陀缠住,胖子为了掩护他,硬生生挨了石刺一下,碎骨渣穿透皮肉的声音至今还在他耳边回响,那天胖子流的血染红了半条隧道,差点没把腿保住。
“你的伤……”
“嗨,小伤!”胖子一挥手,差点没站稳,连忙扶住车门把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大夫说了,再养俩月就能蹦迪了。再说了,去地府又不用走路,到时候让你背着我,就当是你赔罪了。”他挤了挤眼睛,试图让气氛轻松些,可声音里的委屈藏不住,“倒是你,偷偷摸摸收拾行李,把我那瓶珍藏的二锅头都塞包里了,怎么着?打算一个人去地府跟阎王爷拼酒啊?”
吴邪这才注意到车后座堆着的背包,除了张起灵常用的黑金古刀(刀鞘上缠着的布条己经磨得发亮,是他亲手换过无数次的),还有胖子的登山绳(绳结处留着胖子独有的打法,当年在西沙海底就是靠这绳结救下了缺氧的吴邪)和他自己的罗盘(盘面边缘磕掉了一块,是在秦岭神树被哲罗鲑撞的)。那些都是他们铁三角的“老伙计”,每次出远门都少不了。
“我没说……”张起灵喉结动了动,似乎想解释,却又被吴邪打断。
“没说什么?没说要丢下我们?”吴邪走到车边,一把拉开后座车门,一股熟悉的松木香气混着泥土味扑面而来——那是张起灵身上独有的味道,是雨村后山的松针混着他常去的溪边湿土的气息,这些年不管走到哪,只要闻到这味道,吴邪就觉得安心。“那你倒是说说,这背包里的东西是给谁准备的?还有这张地图,”他从包里翻出一张泛黄的羊皮纸,上面用朱砂画着复杂的纹路,边角己经磨损发黑,“这是我爷爷笔记里提到的黄泉路地形图,你怎么解释?”地图边缘还粘着几根暗红色的毛发,像是某种兽类的尾毛。
张起灵的视线落在地图上,那上面有几处用红笔标注的地方,是他这几天反复研究过的。传说地府入口藏在湘西的一处古墓里,那里不仅有千年粽子看守,还有能让人产生幻觉的彼岸花毒,稍有不慎就会魂飞魄散。他指尖划过地图上“忘川渡”三个字,朱砂下隐隐透出黑色的墨迹,像是被血浸泡过。
“里面有……”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能让人忘记一切的东西。”
吴邪的心猛地一沉。他想起三个月前,张起灵突然从雨村消失,再次出现时,手里多了块刻着诡异符文的玉佩。那玉佩触手冰凉,像是常年埋在地下,上面的符文扭曲如蛇,在月光下会泛出幽幽的绿光。从那以后,张起灵就变得有些不对劲,常常对着虚空发呆,有时还会叫错他的名字,把他当成“陈文锦”或者“霍玲”,有次甚至在夜里拿着黑金古刀站在他们床前,眼神空洞得吓人。
“你是说……忘川水?”胖子的声音也严肃起来,他扔掉烟卷,用脚碾了碾,“你想去找那个?”他想起村里老人说过,忘川水喝了能断前尘,可喝下去的人多半会变成没有魂魄的行尸走肉,再也记不起世间爱恨。
张起灵点了点头。那块玉佩是娇娇给他的,说这玉佩能指引人找到忘川水,喝了它,就能忘记所有痛苦的记忆。他最近总做噩梦,梦里全是吴邪和胖子浑身是血的样子,一次比一次清晰。他怕了,怕自己护不住他们,怕这次真的会阴阳两隔。
“我不需要忘记。”吴邪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那些日子,不管是好的坏的,都是我们一起过的。”他把地图重新折好,塞进张起灵手里,指尖触到对方掌心的茧子,那是常年握刀留下的痕迹,“你要是真喝了忘川水,忘了我们,我就……”
他想说“我就再也不理你了”,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我就把你绑在雨村的桃树上,每天给你讲一遍我们在蛇沼鬼城被野鸡脖子追的事,讲到你记起来为止。”他记得那天张起灵为了护他,手臂被蛇尾扫中,留下的淤青半个月才消。
胖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还是小天真有办法。不过我觉得不用那么麻烦,到时候让小哥喝二锅头就行,我那瓶酒劲儿大,保管他喝了之后,连地府的路都能记成雨村的田埂。”他揉了揉胸口,那里又开始疼了,却强装没事人似的拍了拍张起灵的胳膊,“等这事了了,咱回巴乃看看云彩去,上次通电话,她说后山的橘子红了,正等着咱仨回去尝鲜呢。”
张起灵看着手里的地图,指尖感受到吴邪残留的温度。他想起在雨村的日子,每天清晨吴邪会喊他起床吃早饭,粥锅里总卧着三个荷包蛋,是胖子教吴邪做的,说这样吃着踏实;胖子会坐在门槛上晒太阳,给路过的小孩讲他们的“英雄事迹”,讲到惊险处就拍着大腿笑,引得吴邪在一旁拆台说他吹牛;他自己则会去后山砍柴,回来时总能带回几朵吴邪喜欢的野花,插在窗台上的玻璃瓶里。那些平淡的时光,是他这辈子最珍贵的记忆。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吴邪打断他,伸手把他兜帽摘下来,露出那张依旧年轻的脸,只是眼角多了几道细微的纹路,那是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唯一痕迹,“小哥,你记不记得在西王母宫,你说过‘我是一个没有过去和未来的人’?当时我就告诉你,你有我们。现在还是这句话,不管是去地府还是上天庭,我们都陪你。”他摸到张起灵耳后的疤痕,那是在云顶天宫被密洛陀划伤的地方,当时流了很多血。
胖子也凑过来,用胳膊肘碰了碰张起灵的肩膀:“就是。再说了,咱仨谁也别想当逃兵。想当年在格尔木疗养院,你把我俩锁在外面,自己跟禁婆单挑,结果呢?还不是被我俩撞开大门救出来了?你啊,就是太犟。”他记得那天吴邪用消防斧劈锁,虎口震裂的血滴在门把手上,红得刺眼。
巷口传来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飘过。张起灵看着吴邪泛红的眼眶和胖子故作轻松的笑脸,突然觉得心里那块紧绷的石头松了。他慢慢把地图叠好,放进吴邪手里,然后弯腰从车底拿出一个长条形的布包。布包上绣着简单的花纹,是吴邪闲着没事绣的,当时还被胖子笑说是“娘们儿活计”。
“这是……”吴邪打开布包,里面是一把缠着红绳的匕首,刀柄上刻着“邪”字。红绳是他奶奶留下的,据说能辟邪,上次在秦岭丢了匕首后,他心疼了好几天。
“你的。”张起灵说,“上次在秦岭丢了,我找了把新的,开了光。”他跑了三座山才找到会开光的老和尚,在寺里守了七天,就为了这把匕首。
胖子眼睛一亮:“那我的呢?”
张起灵从另一个包里掏出个东西扔过去,胖子接住一看,是个锈迹斑斑的工兵铲,铲柄上缠着圈防滑带:“你说这个顺手。”防滑带是他用自己的旧衣服改的,比买的更贴合胖子的手型。
胖子哈哈大笑起来:“还是小哥懂我!这玩意儿拍粽子,比什么都好使!”他掂量着工兵铲,想起当年在七星鲁王宫,就是用这玩意儿拍碎了血尸的天灵盖。
吴邪看着手里的匕首,红绳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他知道,张起灵这是同意了。
“那还等什么?”他把匕首别在腰上,拉开车门,“胖子,上车!争取天亮前赶到湘西,我还想看看地府的日出长什么样呢。”
胖子一瘸一拐地钻进副驾驶,还不忘回头喊:“小哥,开车稳点啊,别把我这老骨头颠散架了!”他从包里摸出个暖水袋,塞进怀里捂着胸口,那是吴邪特意给他准备的。
张起灵最后一个上车,发动引擎时,他看了眼后视镜,吴邪正对着他笑,眼里的光比星星还亮。车窗外,吴邪刚才站过的地方,落下一片桃花瓣,是从雨村带来的桃树枝上掉的,他们总说要把家的味道带在身边。
越野车缓缓驶出巷子,轮胎碾过积水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车窗外,月亮慢慢从云里钻出来,照亮了前方的路。后备箱里传来“哐当”一声,是胖子那瓶二锅头没放稳,瓶身上还贴着他写的“地府专用”西个歪歪扭扭的字。
“对了,小哥,”吴邪突然想起什么,“你那瓶二锅头,可得给我留着。到了地府,咱仨得喝一杯,就当是……”
“就当是庆祝铁三角勇闯地府一周年。”胖子抢过话头,己经开始畅想起来,“到时候我要跟阎王爷唠唠,让他给咱仨留个VIP席位,下辈子还做兄弟。”他咳了两声,又摸了摸暖水袋,“等咱从地府捞点好处,回去给云彩带点稀罕玩意儿,保管她乐开花。”
张起灵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嘴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他知道,前路必定凶险,但只要身边有这两个人,就算是地府,他也敢闯一闯。
车越开越快,朝着湘西的方向驶去,车灯劈开夜色,像一道永不熄灭的光。
车子在湘西的山路上颠簸了七个小时,天边泛起鱼肚白时,终于抵达了地图上标记的入口——一处被藤蔓覆盖的山洞。洞口弥漫着浓重的腐臭味,混杂着泥土的腥气,与雨村清新的空气截然不同。
“就是这儿了?”胖子拄着工兵铲下车,刚站稳就打了个寒颤,“乖乖,这地方阴气够重的,比我那回在昆仑山里待的冰洞还邪乎。”他往洞口扔了块石头,半天没听见回响,像是被什么东西吞了。
吴邪拿出罗盘,指针疯狂转动,最后死死指向洞口深处:“错不了,罗盘都认路了。”他摸了摸腰间的匕首,红绳被体温焐得温热。
张起灵背起最大的背包,黑金
前期铺垫太多,减少前期铺垫
张起灵去地府,是为了找回自己妻子解雨娇的魂魄。
解雨娇是吴邪和解雨臣的妹妹,是胖子的娇娇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