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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院的喧嚣、哭嚎、怒骂、威胁，如同刮骨钢刀穿透侯府深宅的层层阻碍，清晰地刺入静心苑内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吴妈妈脸色煞白，听着外面那一声声“卸胳膊”、“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凶戾叫嚣，吓得牙齿咯咯打颤，下意识地就想转身去关紧门窗，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恐怖。
“吴妈妈，”周心悦的声音幽幽传来，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像一潭死水，“去门口看看。”
吴妈妈猛地僵住，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向榻上。周心悦不知何时己经坐首了身体，身上裹着厚厚的锦被，只露出一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却亮得惊人，像是淬了寒冰的黑曜石，深不见底，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专注。她微微抬着下颌，侧耳倾听着前院传来的、谢文轩那非人的惨嚎和谢景明嘶哑无力的咆哮，唇角甚至弯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
“小姐……”吴妈妈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看着周心悦平静得可怕的脸，又看看地上那个还在抠挖喉咙、浑身药汁散发着诡异甜腥味、眼神惊恐涣散的柳如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头顶。
“去。”周心悦的目光轻飘飘地扫过蜷缩在地、瑟瑟发抖的柳如眉，落在吴妈妈脸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命令，“看看侯爷……是如何应对的。怎么解救咱们少爷的。”
吴妈妈对上那双眼睛，只觉得心头一悸，仿佛被那冰封的目光刺穿。她再不敢多言，哆哆嗦嗦地挪到门边，将厚重的门帘掀开一条细缝，惶恐地向外张望。
前院那如同地狱般的景象，瞬间透过缝隙涌入静心苑。
人头攒动，刀光刺眼。昔日肃穆的庭院里，花盆被踢翻，石阶染着不明的污迹。谢景明佝偻着背，正对着那群凶神恶煞的打手作揖，哪里还有半分侯爷的威仪？像只摇尾乞怜的老狗。他嘶哑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好汉……好汉息怒……银子……银子一定凑……三……三天！就请宽限三天！本侯……本侯将祖传的田庄……抵押给钱庄……”
“宽限？”刀疤脸汉子狞笑着，手中的鬼头刀还随意地拍着在地、裤裆湿透的谢文轩的脸颊，发出啪啪的轻响，羞辱意味十足，“行啊！三天！三天后，五千五百两！一个子儿都不能少！少一文……”他猛地俯身，凑到谢景明耳边，声音不大，却带着血腥气清晰地穿透门缝，“你儿子的脑袋，就挂在这侯府大门上！我们走！”
他一挥手，一群恶汉哄笑咒骂着，如同卷过一阵腥风，拖着半死的谢文轩，大摇大摆地踩着侯府的门槛离去。留下满院狼藉和呆若木鸡、面如死灰的谢景明。他孤零零地站在一片狼藉中，官袍皱巴，鬓发散乱，像个被抽走了脊梁骨的破布偶。阳光照在他身上，只投下一条绝望而佝偻的影子。
吴妈妈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让惊叫溢出喉咙。她惊恐地回头，看向榻上的周心悦。
光线昏暗，药味、沉水香与柳如眉身上那股呕吐物和毒药混合的诡异甜腥气交织弥漫，令人作呕。周心悦依旧裹在锦被里，只露出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她静静地看着吴妈妈，看着她眼中那巨大的惊恐和惶惑。
她的目光缓缓移向地上蜷缩的柳如眉。柳如眉似乎被外面的变故惊得清醒了几分，正用一种混杂着恐惧、怨毒、绝望的复杂眼神死死盯着她。
“吴妈妈把柳姨娘送回栖霞苑。”吴妈妈和苑里的一个小丫鬟拖着柳如眉出去了。
柳如眉回栖霞苑，周心悦知道了？知道了多少？现在该怎么办？呆呆的坐了一会，回过神来。
伯昌侯府，自那场赌坊打手悍然撞门、掳走谢文轩的奇耻大辱后，便彻底笼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
门楣上的朱漆被刀斧磕碰出几道刺眼的划痕，如同耻辱的烙印。那两扇象征侯府尊荣、如今却用粗木勉强钉补着的沉重府门，死死关闭着，隔绝了外界一切窥探的目光，也隔绝了谢景明最后一丝苟延残喘的颜面。门可罗雀，再无人登门。昔日络绎不绝的访客、趋炎附势的官员，仿佛一夜之间蒸发殆尽，连只言片语的问候都吝于施舍。世态之炎凉，人情之淡薄，在这座摇摇欲坠的府邸内外，演绎得淋漓尽致。
府内更是愁云惨雾。松鹤堂里，老夫人王氏如同惊弓之鸟，整日缩在佛龛前，捻着佛珠的手抖个不停，口中念念有词，却不知是求神佛保佑，还是怨毒地诅咒柳如眉和惹下塌天大祸的孙儿。空气里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檀香与药味，交织着一种沉沦朽败的气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