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晶令握在手中,触感温润微凉,恰似握着一泓流动的紫霞。
令牌上那条金鲤的鳞片,在昏暗的沼泽光线下,流转着内敛的光泽,隐隐透露出一股掌控庞大资源的无形威压。
李枭眼中劫后余生的感激与郑重尚未消散,护卫老六和挣扎着起身的护卫老三,也正以敬畏的目光看着叶尘。
然而,这份短暂的喘息,就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仅激起些许微不足道的涟漪,瞬间便被更为汹涌的暗流吞噬。
“桀桀桀…紫晶令?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一个阴冷、沙哑,犹如砂纸摩擦玻璃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众人头顶上方浓密的瘴雾中传来。
这声音虽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冰冷,以及毫不掩饰的贪婪,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叶尘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只见上方翻涌的灰白瘴气,像是被无形的利刃划开,一道瘦得如同竹竿的身影缓缓飘落。
来人身着暗红色的血牙佣兵团制式皮甲,脸上那道从额头斜劈至下颌的狰狞刀疤,犹如一条活过来的蜈蚣在蠕动,正是副团长血蜈。
在他身后,瘦猴等五名血牙佣兵,如同索命的恶鬼,手持染血的兵刃,眼神凶戾,将所有退路严密封锁。
血蜈并未落地,而是悬浮在离地数丈的瘴雾中,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下方众人,活像秃鹫在打量着垂死的猎物。
他的目光好似冰冷的毒蛇,在叶尘手中的紫晶令上贪婪地游走,最后定格在叶尘身上,嘴角扯出一个残忍的弧度。
“小崽子,跑得还挺快!可惜…你也只能跑到这儿了!”
血蜈的声音带着猫戏老鼠般的戏谑,“乖乖交出紫晶令和你怀里那尊炉子,本座给你留个全尸。至于这小丫头和商盟的废物们…”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闪过一丝淫邪的光,“
正好给兄弟们解解这一路追杀的闷气!”
“血蜈!你敢!”
李枭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厉声怒喝,可声音中气不足,反而更显虚弱,“伤我金鳞商盟少主,你们血牙佣兵团就不怕被连根拔起吗?”
“金鳞商盟?哈哈哈!”
血蜈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仰头放声狂笑,笑声中满是不屑与疯狂,“在这大荒深处,杀了你们,谁知道是老子干的?柳夫人给的好处,再加上这紫晶令和神器炉子…足够老子带着兄弟们远走高飞,逍遥快活几辈子了!商盟?哼,算个屁!”
话音刚落,血蜈眼中陡然爆发出浓烈的杀机。他那枯瘦如鬼爪的右手猛地抬起,五指张开。
掌心之中,三枚通体漆黑、不过三寸长,却散发着令人神魂冻结的恐怖气息的细长钉子凭空出现。
钉子表面没有任何纹路,却仿佛能吞噬光线,连周围的空间都被扭曲出细微的涟漪。
这便是锁魂钉,一种极为歹毒阴损的法器。
它专门破除护体灵力,一旦钉入体内,不仅能瞬间封锁灵力运转,更能首接钉杀神魂。
金丹境以下的修士,只要中了此钉必死无疑。即便金丹修士,若被钉中要害,也是凶多吉少。
这可是血蜈压箱底的杀手锏,平常轻易不会动用。
此刻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夺得紫晶令和焚天炉,他毫不犹豫地祭出了这法宝。
“给老子…死!”
血蜈狞笑着,屈指一弹。
嗤!嗤!嗤!
三枚锁魂钉化作三道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漆黑幽芒,瞬间消失不见,无视空间距离。
再次出现时,己然分别出现在叶尘的眉心、心脏、丹田三处要害之前。
速度快到了极致,冰冷的死亡气息,犹如万载玄冰凝结的利刃,首刺向叶尘的神魂。
实在是太快了,而且距离太近!
血蜈本身就是筑基巅峰,半只脚踏入金丹境的强者。
这锁魂钉更是歹毒无比的金丹级法器。
此刻他含怒出手,毫无保留,那恐怖的威压如同无形的山岳,瞬间将叶尘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
叶尘重伤未愈,身体就像陷入了粘稠的泥沼,连动一根手指都艰难无比。
识海枯竭带来的眩晕感,在死亡的刺激下被无限放大。更糟糕的是,他还得护着背上昏迷的小蝶。
躲?根本躲不开!
挡?拿什么挡?
焚天炉灵正在沉睡,悲之火苗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硬抗?
锁魂钉专门破除灵力、钉杀神魂,以他此刻的状态,一枚钉子就足以让他形神俱灭。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切。
三枚索命的漆黑幽芒,在叶尘急剧收缩的瞳孔中不断放大。
他甚至能“看”到钉尖上那扭曲灵魂的冰冷符文。
“少主小心!” “不!”
李枭和护卫们睚眦欲裂,绝望地嘶吼着,却连动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索命的幽芒刺向叶尘。
血蜈脸上的狞笑既残忍又快意,仿佛己经看到紫晶令和焚天炉到手,看到叶尘神魂俱灭的凄惨模样。
瘦猴等佣兵也兴奋地怪叫起来。
就在那三枚锁魂钉即将刺入叶尘眉心、心口、丹田的万分之一瞬,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极其蛮横地按下了暂停键。
呼啸的风声、弥漫的瘴气、李枭等人的嘶吼、血牙佣兵的怪笑,甚至沼泽中淤泥冒出的气泡…所有的一切,都陷入了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静止。
唯一还能“动”的,是叶尘的思维。
他惊愕地看着眼前这如同画卷般凝固的世界,看着那三枚距离自己要害不足毫厘,却如同被冰封在琥珀中的漆黑锁魂钉。
接着,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一个淡漠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自九天之外传来的声音,清晰地在他识海深处响起:
“锁魂钉?呵…”
那声音顿了顿,带着一种俯瞰蝼蚁般的漠然与不屑。
“…也配?”
声音落下的瞬间,凝固的世界恢复了流动。
不,是加速!
以一种匪夷所思完全超越血蜈认知的恐怖速度在流动。
三枚快如瞬移歹毒绝伦的锁魂钉,在距离叶尘要害不足发丝的地方,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无质却坚不可摧的叹息之墙。
叮!叮!叮!
三声极其轻微、如同玉珠落盘的脆响。
那三枚散发着冻结神魂恐怖气息的漆黑锁魂钉,如同被投入烈日下的薄冰,无声无息地寸寸崩解,化作三缕比尘埃还要细微的黑色粉末。
随即,一股无形的微风拂过,将它们彻底湮灭在空气之中,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仿佛它们从未存在过。
“噗——!!!”
悬浮在半空的血蜈,如同被一柄无形的亿万钧重锤狠狠砸中胸口。
他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化作一片无法置信的惊骇与极致的恐惧。
他猛地喷出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鲜血,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从半空中狠狠栽落,砰地一声砸在腥臭的淤泥里,溅起大片的污秽。
他枯瘦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眼耳口鼻中不断涌出鲜血,瞳孔逐渐涣散,死死地盯着叶尘身前那片空无一物的空气,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充满了无边的恐惧与荒谬感。
锁魂钉…他祭炼多年、无往不利的锁魂钉…就这么…没了?
被…被什么力量抹去了?
瘦猴等五名血牙佣兵脸上的兴奋和残忍瞬间僵住,就像被施了石化术。
他们看着如同死狗般砸在泥里的血蜈副团长,看着那三枚凭空消失的锁魂钉,再看向那个依旧站在原地,似乎什么都没做的少年…一股源自灵魂深处、无法形容的冰冷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们。
连副团长都被瞬间重创?这…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死寂,比沼泽本身的死寂更加深沉、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
李枭和护卫们呆若木鸡,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理解刚才发生了什么。
叶尘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地上如同烂泥般抽搐的血蜈,扫过那五名如同惊弓之鸟瑟瑟发抖的血牙佣兵。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对着身前那片空无一物的空气,声音沙哑却清晰地说道:
“师尊…又欠您一次。”
声音在死寂的沼泽中回荡。
血蜈涣散的瞳孔猛地一缩。
师尊?
刚才那抹去锁魂钉重创自己的…是这小崽子的师尊?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混乱的意识——昨夜霜叶城那“永堕无间”的天地烙印…难道…?
无边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
他挣扎着,用尽最后的力气,沾满污泥的手指颤抖着指向叶尘,喉咙里挤出几个模糊不清却充满了极致怨毒的音节:
“虫…虫母…不会…放过…你…”
话音未落,他身体猛地一僵,瞳孔彻底扩散,气息断绝。
至死,眼中都凝固着无法散去的恐惧。
瘦猴等佣兵看到血蜈毙命,如同惊弓之鸟,大喊一声,再也顾不得什么紫晶令和炉子,连滚带爬地转身就逃,瞬间消失在浓重的瘴雾深处。
叶尘站在原地,没有去追。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温润的紫晶令,又感受了一下怀中焚天炉那再次沉寂下去的微弱气息。
识海中,墨玄那淡漠的意念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仿佛在确认他是否安然无恙,随即彻底隐去。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次出手之后,墨玄那本就虚幻的身影,似乎又淡化了一丝。
代价…是切实存在的。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依旧处于极度震撼中的李枭和护卫身上。
李枭看着叶尘平静的脸,又看了看地上血蜈那死不瞑目的尸体,再联想到刚才那匪夷所思的一幕和叶尘口中的“师尊”…他眼中的震撼渐渐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敬畏和庆幸所取代。
他挣扎着,在护卫的搀扶下,极其郑重地对着叶尘深深一揖:
“叶兄…不,叶大师!救命之恩,再造之德!李枭…铭记五内!从今往后,金鳞商盟…便是叶大师最坚实的后盾!”
叶尘微微点头,没有多说话,只是将目光投向瘴雾更深处。
危机暂时解除了,但大荒的凶险和柳氏的阴影,依旧如同这无边的灰雾,笼罩在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