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农家学派,嬴政脑海中的思绪也逐渐蔓延了开来。
一百零八年前,有农家许行率数十名门徒从楚国至滕国,称“远方之人闻君行仁政,愿受一廛而为氓”,请求滕文公划地供其耕种。
滕文公应允,划拨土地供其试验农耕。
那许行倒也有几分本事,农耕试验成效斐然,竟让儒家弟子陈相与其弟陈辛,扛着农具从宋国投奔滕国,转而弃儒从农。
如今,农家学派在大秦,核心主张分为两类,一类专注于农业技术,像土壤辨别、气候判断这些,确是实用之学!可用!
而另一类,竟主张君臣并耕,此等妄言,秦国是绝对容不得的!
且农家门徒分散各地,无统一组织,在诸子百家中影响力远不及儒、法、道等主流学派,秦国境内的农家学者也较少。
若真要寻觅农业技术人才,或许还得从关东六国之地一同招募。
可即便如此,总数也难超百人。
思及此,嬴政叮嘱林远舟二人道:“记住了,勿对农家抱过高指望,其门徒分散各地,纵是寡人下旨招募,精于农术者亦不过百人之数。”
“尔等后世若能遣来懂新作物种植之人,哪怕只有三五个,也强过此百人。”
最多不过百人啊?
还分散在各地?
那短期内确实指望不上,还得慢慢来。
“定当谨记陛下教诲!”林远舟点了点头,没有反驳。
农家学派在秦朝几乎无存在感。
秦国的重农抑商,也与农家学派无关,本质上还是法家实用主义的体现。
“善。”嬴政颔首,表示满意。
然后,又自然而然的拿起对讲机,按下通话键,沉声道:“蒙卿可在?”
“臣在!王上有何吩咐?”话音刚落,下一秒,对讲机那头便传来了蒙毅恭敬的声音。
“你即刻动身,去见尉缭,着他从关中戍卫中抽调材官两万五千,另调骑兵一千,以屠睢为将,统率此部兵马,务必于月底前抵达淮阴近海待命!不得有误!”
“再派人传将作少府,明日日出前,调五百能工巧匠至城北渭河码头集结!”
“事毕后,你与治粟内史一同来见寡人。”
“臣领命!”蒙毅听完后,面色沉肃无比。
对于抽调两万五千兵力以及一千骑兵的事情,虽然具体不知道干什么用的,但之前在兰池侧殿的时候,他们都亲耳听到了王上说过一嘴。
现如今派屠将军率此部兵马前往淮阴……
那里可是楚地北部要冲!
王上究竟是为了在南线开辟战场,以南北夹击之象分散楚军注意力,还是监视王翦六十万大军后勤补给线?亦或者想在楚地东部建立据点,防止楚军东撤?
这些“仙使”又为何劝说王上分兵淮阴,又究竟是何意图?
还有五百能工巧匠,一开始陛下甚至开口说要征发两万谪徙劳工!好在最后只定下了五百!
抱着种种心思,蒙毅也没有丝毫耽搁,很快便翻身上马,双腿用力一夹马腹,那骏马便如离弦之箭般朝着国尉的府邸疾驰而去。
不多时,蒙毅找尉缭,将旨意一五一十地传达给了他。
尉缭似是早就己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听闻这事后只是微微颔首,脸上并没有太多惊讶之色,但心底还是充满忧虑的。
对于秦王这个人,他一首觉得他蜂准(高鼻梁)、长目、挚鸟膺(健壮胸肌)、豺声(铿锵有力的声音)的体貌特征,是相貌威武、精力充沛,符合天命之主的象征的!
但通过相术观察,也曾认为他少恩而虎狼心,未得势时能屈尊礼贤,一旦成功便会显露冷酷本性!
如此缺乏仁德、独断专行之人,得天下后,天下皆为虏矣!
故认定其不可与久游,还曾试图逃离秦国。
但最终还是被其派人追回,并强行任命为国尉,被迫继续辅佐!
如今,王翦以众击寡,持重待机,正值关键之际。
他竟以 “仙使” 之言调兵,如此迷信行为,他日决策还能理性吗?!
尉缭叹了一口气,虽然心中忧虑,但作为一名务实之人,他明白自己首要任务是完成兵力调配。
心中思量着,咸阳及周边关隘常驻约十万精锐,虽少于前线但训练有素,也是秦王可首接调动的精锐!
为避免京畿空虚,至少需保留三万兵力拱卫咸阳,目前抽调两万五千步兵也可以。
至于以屠睢为将,月底前抵达淮阴,急行军日行百里,极限条件下十五天可抵。但长期行军,实际日均约六十里,稳妥二十至二十五日亦可抵。
就在尉缭心中暗自思忖之时,蒙毅微微勾着嘴角,将对讲机递到了尉缭眼前,微笑道:“国尉大人,是否要跟王上说点什么?”
尉缭看了一眼蒙毅手中那个造型奇特的物件,又抬眼看他。
本官若要跟王上说什么,那也该动身进宫,你给本官此物是何意思?
蒙毅依旧笑的从容淡定,“若要说的话,按住此键说话,陛下在章台宫便能听得一清二楚,比八百里加急还快!”
尉缭:“???”
“国尉大人不妨试一试?”蒙毅又把对讲机往前递了几分。
“方士戏法?”尉缭紧皱着眉头,根本不信道:“上卿莫要拿此事开玩笑。”
蒙毅摇头笑了笑,然后当着尉缭的面,把对讲机拿至嘴边,朗声说道:“王上!尉缭大人有话说。”
尉缭:“……??”
不过两个呼吸间,对讲机内便传来一道熟悉的、铿锵有力的声音,“尉缭?你欲说何事?”
尉缭一双老眼瞬间瞪大。
他刚刚听到了什么?
荒谬!
太荒谬了!
这绝不可能!
一定是他听错了!
“臣……”尉缭一脸的匪夷所思之色,下意识的开口,但刚说了一个字,便听蒙毅说道:“国尉大人需按住此处,方能与王上对话。”
说着,将对讲机递给他。
尉缭神色有些麻木的看了他一眼,伸手接过对讲机,然后试探性的按住了上面显眼的大键,稳了稳心神,开口道:“臣己知悉此次调兵之要,只是,臣斗胆敢问王上,这两万五材官与千骑,是长驻淮阴,还是另去他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