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谒者持节出宫,向典客复述诏令后,典客也第一时间派行人告知了林远舟一行人关于觐见方面的礼仪。
“行人某,奉典客之命传诏,秦王临制西海,今闻尔邦遣使至,特准觐见。然宫廷礼仪有定规,望使者谨听吾言,勿违规制。”
“其一,使者衣冠须合《秦律·宾礼》,若着仙山服饰,当即刻呈典客丞勘验纹饰,若用我朝吉服,需为玄色深衣,广袖博带,违者不得入宫门。”
“其二,不得携带兵刃、符咒等不敬之物,入殿后,趋行缓止,毋喧哗,毋仰视上容!王垂询时,需先正坐,再沉声应答,言语需简洁恭顺。”
“其三,所献仙山之物,须以朱漆木椟盛之,椟外悬牍书明物产、数量。献礼时,由谒者转呈,若贡品有神异之处,可提前告知吾等,以便奏报大王。”
“其西,哺时沿中道首抵章台,途遇黑旗则止,闻鼓声乃行。窥视宫阙者,刖左足。”
“宫墙之内,凡遇陛级(台阶)、阙楼,需按吾等指示行礼,不得擅自停留。若违逆路线,按闯宫论处。”
“以上诸条,望使者谨记勿失!觐见时,吾等亦会随侍左右,赞引礼仪。若能执礼如仪,陛下或赐醴酒一卣、玄纁二匹,此乃殊恩,毋得轻慢。”
……
“这规矩也太多了吧!”
“还有,窥视宫阙者,刖左足又都是啥意思?搁这威慑咱呢?”
“听”完谒者传达的所有要求后,江子皓皱着脸挠了挠头,头皮突然有点痒,要长脑子的感觉!
林远舟也觉得不习惯,但还是伸手拍了拍江子皓的肩膀,安慰道:“规矩的本质就是权利的可视化,等你以后习惯了就好。”
“我可不可以不习惯!我不想习惯啊!”江子皓哭丧着一张脸,“从衣服到言行,再到献礼,规矩多就算了,偷偷观望宫殿还要被砍去左脚?!那我光明正大的观看可以吗?”
太踏马狠了!
他们这些现代人怎么可能受得了这么多规矩!?
林远舟也是哭笑不得,继续安慰道:“放心,我记得实际执行多改为黥为城旦,不会刖左足。”
江子皓抬眼看他,狐疑的问道:“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面部刺字加劳役!”林远舟回了一句,然后也不跟他胡扯了,大步走向了一旁的李郡守。
李烽见林远舟走来,率先开口叮嘱他道:“使者且听!某身为巨鹿郡守,引诸位入咸阳,便是以印绶为尔等作保。典客己传下礼仪条规,诸禁忌还需牢记,若殿前触禁,不仅尔等性命难保,某亦必受举荐失察之罪!”
“再则,今尔等虽称仙山使者,然在大王眼中,仍属西方宾客,切记,勿以仙山虚名自傲!”
“所备贡品也需慎言,王雄才大略,最厌怪力乱神,若称其为仙山神器,恐被斥为妖言,某意可改为海外奇物,材质非凡,待陛下询问时,再徐徐图之,方为稳妥。”
“方才典客署行人己查验尔等服饰,若其提及仙山衣冠形制怪异,可答仙山之礼,本与中土略异,然敬奉陛下之心无二,切不可争辩仙礼高于秦礼。另,若被问及仙山所在方位,也勿胡诌海外地名,当如实道来!”
说到最后,李烽又意味深长的对林远舟说道:“某为郡守,治下巨鹿郡濒海,若大王因仙山之事对海上奇闻生趣,还望顺势提及巨鹿港或为仙山通途, 若能促成大王东临观海,不仅尔等得宠,某亦可得安抚海疆之功,于双方皆为利好。”
作为“保举人”,使者的行为也算是与自身仕途绑定了,李郡守自然不希望这群使者出事。
林远舟也听出来了李郡守的暗示,在觐见的时候,要在秦始皇的面前对他美言几句!
对于这一点,投桃报李嘛!
对方既然冒着乌纱帽不保的风险将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指引到咸阳来,那他们也不是那种不知道报恩的人。
所以林远舟一边点着头,一边笑着说道:“郡守但放宽心,此乃君恩臣禄,仙凡共洽之美事,秦王必会赞郡守善察天兆,抚海有功!”
一切准备妥当后。
林远舟和江子皓两个人穿着“仙山衣冠”,带着一小部分“贡品”,在典客属官的引导下,从咸阳令府出发,经过咸阳宫的城门,走指定的路线,朝着章台宫赶去。
“过了这道雍门,便是禁苑地界,使者需牢记,目不得斜视阙楼,步不得越过道旁朱漆界栏,若见执戟郎换防,切勿驻足!”
一行人沿着道路西侧疾行。
林远舟和江子皓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能用眼角的余光,偶尔去瞥一眼远处的宫阙。
“使者请看脚下,此乃复道,砖石下埋着陶质排水管,若步履过重,殿内可闻。”
啥玩意?
江子皓猛地收住脚步,瞬间感觉自己就像是踩在薄冰上。
就离谱,这排水管还带传声功能呢?
林远舟倒是面色如常,咸阳宫遗址出土过大量五边形的陶制排水管,他觉得这些属官的提醒未必是假的。
行人脚步微微停顿了一下,又低声叮嘱道:“记住,见王行再拜稽首,若闻赞者呼兴,方可起身。”
“再拜稽首是啥意思?”江子皓小声的问林远舟道。
“你忘了?”林远舟有些无奈,压低声音说道:“就是左手压右手,屈膝跪地,额头触地并停留片刻,起身恢复跪姿后再来一次。”
“可是咱们现在包装成的,是仙山的使者!又不是普通使者,也不是臣子,如果真这么跪了,会不会从神坛上掉下来,被怀疑是骗子啊?”江子皓皱着眉头问道。
他倒不是不愿意给老祖宗跪,就是觉得,给人的第一印象最起码不能是负面的,尤其是骗子这种。
林远舟沉默了一瞬,随后低声道:“不想跪,那就不跪。”
你是认真的?
江子皓狐疑的瞥了林远舟一眼,又瞬间想到了什么,立刻目不斜视,小声说道:“那个,我可不是不想啊,是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