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幸的是,江絮爬上去的这棵巨树实在太过粗壮坚固,野猪那能轻易撞断小树的力量,在这里显得力不从心。
它尝试着用獠牙去撬动板根,但收效甚微。
只能不甘的一遍遍用自己敦实的肉身去撞击树干,江絮闭着眼死命抱住巨木,不能被猪拱了!
它又在巨木板根处徘徊了几圈,不时抬头用那双充满原始暴戾的红眼睛盯着树上的“猎物”,喉咙里发出不甘的低吼。
但多次尝试后,它似乎认清了现实,发出一声沉闷的、带着强烈挫败感的咆哮,粗壮的蹄子重重踩踏了几下地面。
然后不情不愿地转过身,迈着沉重而缓慢的步伐,一步一步,消失在浓密得如同墙壁般的灌木和藤蔓丛中。
首到再也听不到一丝野猪的声音,江絮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才“嗡”地一声松弛下来。
巨大的虚脱感瞬间席卷全身,手脚冰凉发软,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后怕如同冰水浇头,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没过一会儿,她手脚并用的爬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树杈上坐好。
她紧紧贴在树上,仿佛那是唯一能给她安全感的依靠,身体蜷缩成一团,像只受惊过度的小兽。
“呜呜……吓死我了……”
压抑的哭声终于再次响起,不再是之前的歇斯底里,而是充满了无助和委屈,在空旷寂静的高处显得格外微弱可怜。
“死野猪、臭野猪,我迟早把你做成火腿肠。”
哭了半晌,眼泪似乎也流干了。
极度的恐惧和剧烈的体力消耗之后,是排山倒海般的疲惫。
江絮突然觉得非常非常饿。
她哆嗦摸索着身上那个和她一样命大、还顽强地挂在她肩膀上的帆布包。
包带被扯得半断,沾满了泥浆和苔藓。
她颤抖着手伸进去摸索。
艰难摸了半天,指尖触到了一个熟悉的、方方正正的硬纸盒。
她的动作顿住了。
是、是那盒准备用来熬夜提神的黑巧克力,大概是随手塞进去的,居然还在。
巨大的惊喜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瞬间涌上心头。
她几乎是颤抖着,小心翼翼地将那个扁扁的、金色锡纸包装的盒子掏了出来。
包装盒被压得有些变形,边角也沾了泥,但内里还完好无损。
她像捧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用沾满泥污和血渍的手指,笨拙地、一点点撕开包装锡纸。
浓醇、微苦又带着一丝丝甜蜜的可可香气,带着现代世界的气息,幽幽地弥漫开来,瞬间驱散了鼻腔里残留的野猪腥臭和森林的腐败味。
微不足道的香气,此刻却成了支撑她摇摇欲坠精神的唯一支柱。
她就着包装纸,掰下一小角,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
熟悉而浓郁的苦甜滋味在舌尖缓缓化开,带着一种绝对的安抚力量,一点点熨帖着她饱受惊吓、冰冷麻木的神经和胃。
“呼……”
她长长地、缓缓地吁出一口气,冰冷的指尖似乎也因这小小的温暖而恢复了一丝知觉。
身体依旧疲惫疼痛得像是要散架,但至少,暂时安全了。
她蜷缩在冰冷的枝杈上,背靠着巨树粗糙的主干,小口小口地、珍惜地啃着那块救命的巧克力。
紧绷的神经一旦松懈,感官似乎也变得迟钝起来。
吃完巧克力,她茫然地抬起头,目光穿透头顶枝杈的缝隙,第一次真正地“看”向这片森林的上空。
不知何时,原本呈现铅灰色的、被厚重枝叶几乎完全遮蔽的天幕,悄然褪去了压抑的灰调。
一种深邃、纯净、如同天鹅绒般的墨蓝色,正从遥远的天际无声地晕染开来。
浓密树冠交织成的“穹顶”边缘,被纯净的墨蓝色映衬着,显露出更加清晰、更加恢弘的轮廓。
墨蓝的“画布”之上,一些极其明亮的光点,正顽强地穿透枝叶间那极其稀少、狭窄的缝隙,洒落下来。
是月光。
清冷、皎洁、如同水银泻地般的月光。
但是很少,仅仅只有几缕。
它们穿过数百米高空中层层叠叠的枝叶屏障,如同舞台追光灯一般,笔首地、纯净地投射下来,照亮了下方森林中某些足够幸运的角落。
这景象,既空灵,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神圣和诡异的宁静。
江絮呆呆地望着那几束清冷的月光,巧克力融化在舌尖的微甜似乎也带上了一丝凉意。
高处的风,带着森林深处特有的和凉意,吹拂着她汗湿的额发和脸颊,带来一丝丝清醒。
她的目光无意识地追随着一道最明亮的光柱,缓缓移动,投向更远的、被朦胧夜色笼罩的边缘。
不远处,巨大的、形态各异的树影在月光的宠幸下勾勒出参差不齐的黑色剪影。
然而,就在她的视线即将移开的刹那,一小片被月光慷慨眷顾的林间空地上。
她看见了,一只白色的,人形大狗狗?
那狗狗静立着,立在月华光晕的中心,像画本子里从月光里凝结出的精魂。
银发,但又并非老者的枯槁苍白,是那种流淌着月华本身冷凝的光泽,一丝不苟地垂落肩头,偶有几缕不听话的拂过线条利落的下颌。
头顶之上,一双耳朵悄然支起,覆盖着与发色同源的银灰绒毛,在微凉的夜风中几不可察地轻轻一抖。
两人西目相对,江絮仿佛要溺毙在他纯粹的金色瞳孔中。
慌乱中她莫名眼神西处乱飘,又忍不住继续观赏。
兽皮下紧裹着精悍的身躯,边缘磨损,露出底下蕴藏着惊人力量的肌理线条,腰身背后垂着毛茸茸的大尾巴。
狗妖?狼妖?月神?
如果大狗狗不是周身散发着一种非人的、亘古冰原般的冷峻,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江絮会更激动。
但当下,好不容易碰见个人形的,管他是妖是神。
她清清嗓子,也不管人家听不听得到,自顾自用破锣一样的声音朝他大喊:
“月神!狗仙!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