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滨道外区的石板路硌得徐温玲脚底生疼。她裹紧从老乡那换来的蓝布褂子,故意跛着脚走路,像个来城里看病的农村姑娘。金属球贴肉藏在胸口,被体温焐得发烫。
东风旅社是栋伪满时期的老楼,门脸灰扑扑的,招牌上的红漆剥落成"东风吕寸"。徐温玲在对面杂货铺磨蹭了十分钟,确认没有可疑人物才穿过马路。
"住店?"柜台后的女人头也不抬地织毛衣,收音机里正播着《沙家浜》。
徐温玲喉咙发紧:"老周让我来取丰收的酒。"
织针戛然而止。女人抬起脸,左眉上的疤像条僵死的蜈蚣。她慢慢从柜台下拿出个搪瓷缸,缸身上"农业学大寨"的字样褪了色:"喝口水再说。"
缸底沉着几粒麦渣。徐温玲会意,佯装失手打翻,弯腰去捡时,女人一把扣住她手腕:"你爸左眼角有颗痣,是不是?"
"是泪痣。"徐温玲轻声回答,这是父亲照片里的特征。
女人松开手,从毛衣针里旋出个微型胶卷:"今晚228次列车,六号车厢厕所水箱。"说完突然提高嗓门,"农村来的就是毛手毛脚!二楼拐角有空床,一天五毛!"
楼梯吱呀作响。徐温玲刚拐过二楼走廊,突然被拽进一间客房。捂她嘴的手有股机油味——是董海舟!
"嘘..."他肩上的枪伤简单包扎着,军便服扯开了三颗扣子。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照见他锁骨下的编码泛着不正常的红光,像烧红的铁丝嵌在肉里。
徐温玲挣开他:"周默呢?"
"折了。"董海舟吐出口带血的唾沫,"那帮孙子是军区特别行动组的,领头叫黎卫国。"他掀起衣摆,腰间别着把54式手枪,"抢的。"
徐温玲头皮发麻。抢劫军械在当年是要枪毙的重罪。她刚要说话,董海舟突然捂住她的嘴。楼下传来吉普车急刹的声音。
"查房!所有人带证件下楼!"
董海舟推开窗户,铁质防火梯上积着雨后的水洼。他把枪塞给徐温玲:"你先走,我去找周眼镜。"
"不行!你伤——"
"老子死不了。"董海舟咧嘴一笑,牙龈泛着诡异的金色,"抗寒基因嘛。"说着突然咳嗽起来,几粒麦子落在窗台上。
走廊手电光逼近。徐温玲咬牙爬出窗户,听见身后房门被踹开的巨响。防火梯通向小巷,她刚落地,巷口吉普车旁抽烟的士兵就转过头。
千钧一发之际,旅店二楼传来玻璃碎裂声。士兵立刻冲向声源,徐温玲趁机翻过矮墙。背后枪声大作,董海舟的吼声划破夜空:"玲子!跑啊!"
她一路狂奔到松花江畔,蹲在捞沙船的阴影里喘气。搪瓷缸里的胶卷贴着胸口,金属球在衣袋里发烫。江对岸灯火通明的正是哈尔滨军事管制区,父亲曾在那里做过学术报告。
夜班电车"叮叮当当"驶过。徐温玲混进人群挤上车,在摇晃的车厢里展开胶卷对着灯光——是份名单,十二个编号对应着人名和现址,其中三个被红笔圈出:
"3号董海舟(黑龙江兵团三连)"
"7号周默(省农科院技术科)"
"12号徐温玲(向阳屯试验站)"
其余九个名字都划了黑框,最后一行小字:"存活载体仅余3例,须尽快回收编码。"
电车突然急刹。徐温玲抬头,看见前方路口设了卡,军人正挨个检查乘客证件。她悄悄挪到后门,趁查票员不注意溜下车,钻进了路边的国营浴池。
女浴池雾气氤氲。徐温玲锁上隔间,取出金属球仔细端详。球体在潮湿空气中浮现更多文字:"盐水激活后置于哈尔滨站前广场毛主席像基座下。"
她心跳加速。父亲生前常带她到站前广场玩,总说那座毛主席像建得特别标准。但金属球要怎么用盐水激活?犹豫片刻,她舀了捧浴池水淋在球上。
刹那间,球体裂成两半,露出里面的玻璃管。管中液体遇到盐水立刻沸腾,显现出双螺旋结构的荧光物质。更惊人的是,她锁骨下的编码突然剧烈发烫,绿光穿透衣衫,与管中荧光同步脉动!
"同志,需要肥皂吗?"隔间外突然响起敲门声。
徐温玲慌忙藏好玻璃管:"不用了谢谢。"
"保卫科查可疑物品。"门板被拍得震天响,"开门!"
她迅速翻出隔间后窗,踩着暖气管道滑到后院。玻璃管在掌心发烫,编码的绿光时强时弱,像在发送某种信号。刚翻出围墙,两束强光就照了过来。
"站住!"
子弹打在砖墙上迸出火星。徐温玲钻进错综复杂的小巷,绿光竟像指南针般指引着方向。拐过废品收购站时,她撞上个戴鸭舌帽的男人。
"12号载体?"男人声音沙哑,露出的手腕上有条形码疤痕。他塞给徐温玲一张电车票:"周振华让我等你十年了。"
追兵脚步声逼近。男人突然推倒旁边的废铁堆,趁乱拽着徐温玲跳上停靠的运煤车。车厢里,他摘掉帽子,露出满是烧伤的脸:"我是5号载体,你父亲的学生。"
运煤车隆隆驶向城郊。男人告诉徐温玲,当年十二个孩子被植入不同基因片段,林卫东后来却想改造成生物武器。周振华和徐振国冒死销毁了大部分资料,但林卫东现在要重启计划。
"玻璃管里是启动子,你们三个的编码是抑制子。"男人咳嗽着吐出口黑血,"黎卫国不是要抓你们,是要把你们分开...三位一体才能激活安全锁..."
车突然急刹。男人脸色大变,一把将徐温玲推出车厢:"跑!去火车站!"
她滚进路边的排水沟,听见车厢里传来打斗和枪声。玻璃管奇迹般地完好无损,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徐温玲咬咬牙,朝着火车站方向狂奔。
站前广场空无一人。巨大的毛主席像在月光下投下长长的阴影。徐温玲跪在基座旁,发现第二块砖上有道几乎不可见的裂缝。她刚要把玻璃管塞进去,背后传来子弹上膛的声音。
"徐振国的女儿。"黎卫国的声音像毒蛇爬上脊背,"把东西放下。"
徐温玲慢慢转身。黎卫国穿着笔挺的军装,身旁士兵的枪口对准她心口。更可怕的是,周默被反绑着押在一旁,眼镜碎了,白衬衫上全是血痕。
"周研究员很顽强。"黎卫国用枪挑起周默的下巴,"电到300伏才说出玻璃管的下落。"
周默突然抬头,紫光编码在领口下剧烈闪烁:"玲子,砖后面有——"
黎卫国一枪托砸在他太阳穴上。徐温玲趁机把玻璃管拍进砖缝!基座突然震动,毛主席像的右手缓缓抬起,露出个暗格。
"拦住她!"黎卫国厉喝。
徐温玲扑向暗格,指尖刚碰到里面的金属盒,肩膀就传来剧痛——子弹穿透了她的左肩。鲜血喷在金属盒上,盒盖自动弹开,露出三个凹槽,形状正是他们三人的编码!
黎卫国突然脸色大变:"你激活了定位信标!"
夜空传来首升机的轰鸣。徐温玲挣扎着抓起金属盒,却发现第三个凹槽里嵌着张老照片:年轻的父亲抱着个婴儿站在试验田里,旁边是微笑的林卫东。照片背面写着:"玲子周岁留影,1977年于向阳屯。记住,你的眼泪是最后的钥匙。"
"不可能..."徐温玲浑身发抖,"林卫东怎么会..."
黎卫国夺过照片撕得粉碎:"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对抗什么!"他举枪瞄准徐温玲眉心,"永别了,完美载体。"
枪响的瞬间,一道黑影从广场雕塑后扑出!董海舟浑身是血地撞开黎卫国,子弹打碎了主席像的基座。他右臂己经半植物化,麦穗在月光下泛着金属光泽。
"玲子...接住..."他抛来个小瓶子,里面晃动着紫色液体。
周默突然暴起,用头撞倒押他的士兵:"是抑制剂!喝下去!"
徐温玲咬开瓶塞灌下液体,喉咙立刻像吞了火炭般灼痛。她锁骨下的编码爆发出刺目绿光,与周默的紫光、董海舟的红光在空中交织。三色光汇聚成束,首射向哈尔滨军事管制区的方向!
大地开始震颤。黎卫国惊恐地望着远方的蘑菇云:"他们启动了自毁程序..."
混乱中,周默挣脱束缚,拉着徐温玲冲向广场边的卡车。董海舟断后,植物化的右臂像盾牌般挡住子弹。就在卡车发动瞬间,他纵身跃上车斗,浑身麦穗在风中沙沙作响。
"去...去哪?"徐温玲忍着肩痛问。
周默转动方向盘:"去找真相。"他镜片后的眼睛映着军管区方向的火光,"关于你,关于林卫东,关于为什么你的眼泪能终止这一切。"
卡车冲进夜幕。徐温玲摸到口袋里的金属盒碎片,上面隐约刻着行小字:"当三位重聚向阳屯,丰收计划将见分晓。"
后视镜里,董海舟的植物化正在消退,但眼中的金光越来越亮。他望向徐温玲,做了个当年在麦田里常做的手势——拇指和食指圈成心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