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枭凄厉的啼叫在死寂的山谷间回荡,像钝刀子刮着骨头。冰冷的月光惨白如霜,吝啬地洒落在眼前这片低洼的乱葬岗上,非但没带来光明,反而将嶙峋的断骨、半腐烂的尸骸、以及被野兽啃噬得面目全非的残躯映照得更加阴森可怖。浓得化不开的腐臭味混合着泥土的腥气,像无数只冰冷滑腻的手,死死扼住王智的喉咙。
他靠在一块冰冷湿滑的巨石阴影里,每一次呼吸都扯得左肩那个焦黑的烙印阵阵钝痛。冷汗浸透了单薄的麻布衣,黏在皮肤上,带走仅存的热量。青铜短剑被紧紧攥在手中,剑柄上狰兽干涸的暗红血迹硌着掌心,带来一丝冰冷的实感。
杀了那头狰兽,活了下来,但代价巨大。万应盘能量彻底耗尽,像块死沉的青铜疙瘩贴在胸口,纹丝不动。体力也近乎枯竭,视线边缘还在不受控制地晃动,看东西带着重影。更糟的是,他迷路了。这片荒山野岭,除了风声和虫豸的悉索,只有死寂和浓得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
“妈的…这不科学…”王智低声咒骂,声音嘶哑得厉害。他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喉咙里火烧火燎。仅剩的半瓶矿泉水在怀里,那是最后的救命水,不敢轻易动用。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仿佛被风吹散的呜咽,断断续续地飘了过来。
王智猛地一个激灵,后背瞬间绷紧!不是风声!是…活物的声音?痛苦?还是…诱饵?
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那声音又响了一下,更清晰了些,像是什么小动物濒死的哀鸣,带着深入骨髓的痛苦和无助,微弱得几乎要被夜风揉碎。来源就在乱葬岗深处,一堆被胡乱丢弃、散发着浓烈恶臭的动物内脏残骸后面。
好奇心?不,是本能。在这片纯粹的死亡之地,任何一点“生”的气息都如同磁石。王智挣扎着起身,强忍着左肩的剧痛和虚浮的脚步,像只警惕的狸猫,弓着腰,踩着冰冷粘腻的腐殖土,悄无声息地摸了过去。
绕过那堆令人作呕的内脏山,眼前的景象让王智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惨淡的月光下,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冰冷的泥地上,几乎和周围的阴影融为一体。身上裹着一件早己看不出原色、被污泥和暗褐色血痂糊满的破烂麻布,像一堆被丢弃的垃圾。在外的皮肤布满了纵横交错、新旧叠加的鞭痕和淤青,在月光下泛着青紫的色泽,触目惊心。
但最让王智心头巨震的,是她后腰位置!
那破烂的麻布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露出了一段……毛茸茸的、本该是尾巴的东西!可那尾巴靠近根部的一小截,末端却是一片令人心悸的焦黑!皮肉被烧得卷曲翻裂,露出下面鲜红甚至有些发黑的嫩肉,边缘红肿溃烂,正极其缓慢地渗出暗红色的、粘稠的血珠!一股蛋白质烧焦混合着脓液的腥臭味,就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不是人!是…妖?半妖?还是某种畸变?
王智的心脏狂跳起来。危险?机遇?还是单纯的麻烦?理智在尖叫:快走!别惹事!但双脚却像被钉在了原地。那瘦小身躯因剧痛和寒冷而无法抑制的细微颤抖,像一根无形的刺,扎进了他同样身处绝境的心底。
他蹲下身,动作放到最轻,像靠近一只受伤的猛兽。指尖带着一丝犹豫和试探,缓缓伸向那瘦小身影的鼻端。太微弱了,几乎感觉不到气流。但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皮肤的刹那——
“唔…!”
一声压抑到极点的、如同幼兽被踩到尾巴般的痛苦呻吟猛地从那蜷缩的身体里挤出!那瘦小的身躯触电般剧烈地痉挛了一下!一双眼睛猛地睁开!
月光下,那竟是一双极其漂亮的、如同融化的黄金般璀璨的浅金色眼眸!只是此刻,这双眼睛里没有神采,只有被剧痛和极致恐惧点燃的、最原始的野性凶光!她似乎认定了王智是施加痛苦的源头,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虚弱和濒死!
“呃啊——!”
一声短促凄厉到刺破耳膜的尖叫炸响!那小小的身体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弹起!沾满污泥和血痂的小脸扭曲着,露出两颗比常人稍显尖利的小虎牙,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狠厉,朝着王智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手腕,狠狠地咬了下去!
“嘶——!”
剧痛!温热的液体瞬间涌出!
王智猝不及防,疼得倒抽一口冷气!他下意识地想甩手,但看着那双近在咫尺、充满了疯狂泪光和绝望的浅金色眸子,动作硬生生顿住了!这狠劲儿,这眼神…绝不是装的!她是真的以为自己要伤害她!
“松口!操!老子是在救你!”王智又惊又怒,压着嗓子低吼,另一只手想去掰她的下巴。
少女咬得极狠,仿佛用尽了生命最后的力量,牙齿深深嵌进皮肉里,温热的血顺着她的嘴角流下,滴落在她破烂的衣襟上。浅金色的眼眸死死瞪着王智,里面是纯粹的、不掺杂质的恨意和濒死的疯狂!
混乱中,王智掰着她下巴的手,无意间扯开了她颈项间那破烂麻布领口的一角。
清冷的月光,如同舞台的聚光灯,精准地洒落。
就在少女那瘦削得几乎能看到锁骨的脖颈下方,靠近左肩的位置,一片相对干净(仅仅是相对她身上其他污垢而言)的雪白肌肤暴露出来。
在那肌肤之上,赫然烙印着一朵极其精致、栩栩如生的——青色莲花胎记!
那莲花只有拇指大小,花瓣层层叠叠,姿态舒展而神秘,呈现出一种深邃、温润、仿佛蕴藏着亘古星河的青色!在清冷的月光下,那青色莲花的轮廓边缘,竟流淌着极其细微、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如同液态火焰般的青色流光!那流光仿佛拥有生命,在莲花纹路中缓缓游弋,散发出一种古老、神秘而又…与万应盘同源的气息!
王智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这胎记…这青色的光泽…这流动的火焰感…
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胸口!隔着麻布衣衫,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块沉寂如死物的万应盘,毫无征兆地、剧烈地震动起来!盘体变得滚烫!盘面上那些黯淡的星砂纹路,仿佛受到了至高无上的召唤,正以一种奇异的、充满共鸣的韵律,疯狂地闪烁着同样深邃、同样流淌着青色流光的璀璨光芒!
嗡鸣!来自灵魂深处的嗡鸣!万应盘在咆哮!在渴望!在…欢呼?!
“警告!检测到高维度生命印记!能量层级:未知!关联性:极高!核心逻辑单元过载…无法解析…强烈共鸣中…” 一段断断续续、充满杂音却带着前所未有激动情绪的信息流,如同失控的洪流般冲入王智剧痛混乱的脑海!
就在王智心神剧震、动作彻底僵住的瞬间,少女似乎也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牙齿的力道骤然松懈。浅金色的眼眸失去了焦距,头一歪,再次软软地昏死过去,松开了王智鲜血淋漓的手腕。
王智顾不上手腕钻心的疼痛,也顾不上清洗那截焦黑流脓的尾巴伤口了。他死死盯着少女锁骨上那朵在月光下妖异流淌着青色火焰的莲花胎记,心脏如同被重锤狠狠擂击!
万应盘的反应做不了假!这少女…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深吸一口气,冰凉的夜风灌入肺腑,却压不住心头的惊涛骇浪。救!必须救!这胎记,这共鸣,绝对是他解开万应盘秘密、甚至是他自己穿越之谜的关键钥匙!
他撕下自己麻布短褂还算干净的下摆,草草包扎了一下手腕上血肉模糊的伤口。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少女焦黑尾巴上的伤口用剩下的破布条尽量包好,防止二次污染。做完这一切,他看着少女身上那件破烂肮脏、散发着恶臭的麻布片。
不行,太脏了,伤口绝对会感染恶化。
他咬咬牙,伸手想帮她脱掉那件破烂的上衣,换点干净的布料裹一裹。手指刚小心翼翼地触碰到她肩头的麻布边缘,想将衣襟再拉开一点方便动作——
就在他手指无意间拂过那青色莲花胎记边缘皮肤的刹那!
异变再生!
少女后腰那截被他草草包扎的焦黑尾巴伤口处,包扎的破布缝隙里,毫无征兆地,“噗”地一声,极其微弱地,窜起了一小簇…摇曳的青色火苗!
那火苗只有指甲盖大小,颜色是那种深邃、冰冷、近乎妖异的青!它静静地燃烧着,没有温度,没有声音,仿佛虚幻的鬼火!火焰的中心,隐约能看到一丝丝极其细微的、如同电弧般的流光在跳跃!与胎记边缘流淌的青色流光如出一辙!
青色的狐火?!
王智的手僵在半空,瞳孔放大,呼吸都停滞了!
月光下,少女昏迷中痛苦蹙起的眉头,锁骨上那朵流淌着青色火焰的神秘莲花胎记,还有尾巴伤口处诡异燃烧的青色冷焰…三者之间仿佛存在着某种神秘的联系,构成一幅无比诡异、却又带着致命吸引力的画面!
万应盘在他胸口疯狂跳动!一股比刚才感应到胎记时更加强烈百倍的、带着灼热、渴望、甚至一丝…贪婪的波动瞬间传来!盘面上的青色光芒几乎要透衣而出!
王智猛地回神,一把扯下自己还算干净的外层麻布短褂,动作轻柔又迅速地裹在少女身上,遮住了那朵妖异的莲花胎记,也盖住了尾巴伤口处那诡异的青色火焰(火焰接触到布料,无声地熄灭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小心翼翼地俯下身,用没受伤的手臂穿过少女的腿弯,另一只手托住她瘦骨嶙峋的后背,将她整个抱了起来。
入手轻飘飘的,几乎没有重量,像抱着一捆随时会散架的枯枝。
王智抱着这个来历神秘、身怀惊天异象的焦尾少女,最后看了一眼这片月光也无法温暖的死亡之地,转身,步履蹒跚却异常坚定地朝着远离乱葬岗、更黑暗也更未知的山林深处走去。
必须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救她,更要搞清楚…这青莲、这火焰、这共鸣,到底意味着什么!万应盘…你丫到底藏了多少惊天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