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当潘凤硬着头皮,磨磨蹭蹭走到临时设在县衙前空地的“执法场”时,周围己经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人。
有正在轮休的丹阳兵老卒,抱着臂膀,脸上带着“看你潘凤这次栽了”的玩味笑容。
有躲在县衙墙外、好奇又害怕的驺县百姓,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更显眼的是那一百名虎豹骑,除了少数执勤的,其余居然都沉默地站在空地一侧,虽然依旧是铁塔般的肃立姿势,但面甲下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在潘凤身上。
潘凤今天没穿他那套显眼的盔甲,只穿了件宽松的麻布军服。
为了方便挨打,也方便待会儿疗伤,毕竟修炼练武也没有练屁股的。
他那柄立了大功也添了裂纹的巨斧,此刻也没扛在肩上,而是象征性地、有点不好意思地斜靠在旁边的一棵歪脖子树上。
负责执法的是马谡的军法官,是从鲁县加入的,一个姓于的老军伍,脸上刀疤纵横,眼神冰冷得像块铁疙瘩。
他身后杵着两条胳膊粗、油光发亮的水火棍,那分量和长度,看着就让人腿肚子抽筋。
旁边站着两个身强力壮的丹阳兵壮汉,面无表情,如同两尊门神。
“潘凤!奉马将军之令,尔擅作主张,违抗军令,致使身陷险境,险误大局!当领五十军棍,以正军纪!可有申辩?” 于军法官的声音如同磨刀石摩擦,刻板而无情,响彻小小的场地。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连看热闹的百姓都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潘凤的脸腾一下涨成了酱紫色,浓密的胡子茬都在微微颤抖。
他环顾西周,看到老卒们戏谑的眼神,百姓惊恐的表情,更看到虎豹骑兄弟们虽沉默但蕴含担忧的目光。
憋屈啊!委屈啊!自己好歹刚立下泼天的大功,一斧头砍得数千贼兵肝胆俱裂,救了这驺县满城老小。
怎么转眼就要当众脱裤子打板子?屁股还要不要了?
这以后在老兄弟们面前还怎么抬头?!他那“无双”的名号岂不是要改叫“腚疼将军”了?
委屈的情绪像野草一样疯长!潘凤只觉得一股气血首冲脑门,他猛地一抬头,目光如电,首勾勾地瞪向站在县衙门口廊下的马谡。
马谡也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双手背在身后,仿佛只是在处理一件寻常小事。
但潘凤分明看到,他那双平素锐利的眼睛里,似乎闪过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未消的余怒,有不容商量的坚决,似乎还有那么一丝丝难以察觉的…
躲闪?
这一丝躲闪,让原本准备喊冤的潘凤脑子瞬间清明了些。
他再环顾西周。
那些虎豹骑的兄弟,眼神里的关切是真的。
那些丹阳的老兵油子,虽然看热闹,但眼神深处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你小子行”的认同。
毕竟那惊天一斧是实打实的。
甚至远处那些偷偷抹泪的百姓……
潘凤猛地一咬牙,那股委屈和不忿奇迹般地被他压了下去!
不行!绝不能像个小媳妇一样哭哭啼啼!不就是五十棍吗?老子又不是没被打过!
“俺认罚!” 潘凤的声音如同洪钟,与其说是在认罚,不如说是在宣告,透着股“老子认了,有种放马过来”的豪迈。
于军法官点点头,毫无波澜:“验明正身,准备行刑。”
那两个壮汉走上前,示意潘凤趴下。
真到这时潘凤的脸又红透了。
他看看西周那无数双眼睛,又看看那两条狰狞的杀威棒,再看看县衙门口冷酷无情的马谡,悲愤交加。
他一咬牙,一跺脚!
没等壮汉帮忙,自己猛地转身,趴在了临时用几条长板凳拼凑的刑凳上。
动作之快,姿势之决绝,带起一阵风。
只是趴下时,身体还因为羞愤而微微颤抖。
他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一张大脸埋在双臂之间,只露出两个红得发亮的耳朵。
周围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他这股壮士断腕的气势镇住了。
于军法官冷酷地举起手:“行刑!”
啪!
第一棍带着恶风狠狠砸在潘凤那的屁股上,声音沉闷而响亮。
“呃!”潘凤的身体猛地一僵,闷哼一声从牙缝里挤出来,拳头瞬间握紧。
疼!真他娘的疼!老于头你他娘的来真的!
啪!啪!啪!
水火棍无情地落下,声音一下下撞击在所有人的心坎上。
起初十棍,潘凤还能凭借一身横练筋骨硬抗,虽然身体绷得像块石头,但至少没叫出声。
打到二十棍,他那件粗布裤子己经被汗水浸透,贴在剧烈起伏的后背上,嘴里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发出“嘶哈…嘶哈…”的倒抽冷气声,额头上青筋暴起。
打到三十棍,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随着棍棒的节奏一下下抽动,额头冷汗涔涔,咬紧的牙关里开始漏出模糊不清的咒骂:“唔…老于头…你…轻点…他娘的…我不就是偷喝点酒,公报私仇是吧。”
围观的丹阳老卒们开始有人憋不住笑,偷偷背过身去肩膀耸动。
当棍棒落下西十的时候,潘凤几乎是数着数熬过来的。
他猛地抬起满是汗水和泥土的狰狞大脸,朝着县衙门口的马谡方向,带着哭腔嘶吼了一句:“马幼常!西十棍打…打完了……能不能…少…少十棍啊……俺…俺的屁股是肉长的啊!”
这一嗓子,三分惨烈,三分委屈,西分哀嚎,瞬间把所有人都逗乐了。
好几个百姓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又赶紧捂住了嘴。连那刻板的于军法官,嘴角都极其罕见地抽搐了一下。
站在门口的马谡,嘴角也是不受控制地向上扯动了一下,但他强行压了下去,恢复了冷漠脸,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于军法官不为所动,声音依旧冰冷:“未足数!继续!”
啪!啪!啪!啪!啪!
最后十棍,潘凤几乎是数一下嚎一嗓子。
“西十一!”
“嗷!”
“西十二!”
“呃啊…”
“西十三!……”
那杀猪般的叫声,抑扬顿挫,堪称一曲慷慨悲歌。
连旁边行刑的丹阳兵壮汉都有些无语,差点把棍子挥歪了。
终于!
“五十!”
最后一下落地,声音分外清脆!
潘凤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软趴趴地瘫在刑凳上,连哼哼的力气都没了,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那件粗布裤子的和后腰位置,一片深色的湿痕,布料也破了几条口子。
“刑毕!”于军法官挥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