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卫科的铁皮风扇"嘎吱嘎吱"转着,刘光天正埋头写值班记录,钢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秦淮茹敲了敲门,然后进来道:"刘科长",她抹了把额头的汗,"厂门外有人找您,说是叫张建军。"
钢笔"啪嗒"掉在登记簿上,墨汁晕开一片。刘光天腾地站起来,凳子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他没等秦淮茹说完,人己经冲出了保卫科。
厂门口的老杨树下,一个挺拔的军绿色身影正仰头看厂牌。阳光透过树叶间隙,在他晒得黝黑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听到脚步声,那人倏地转身——
"建军!"刘光天喘着粗气刹住脚步,"你咋回来啦?"
张建军"啪"地立正敬礼,嘴角却扬起熟悉的弧度:"光天哥,我回家探亲。"他放下手臂时,"先去的西合院找你,三大爷说你在班上,我就过来了"
话没说完,刘光天己经一拳捶在他肩上。这一拳下去,却感觉手底下的肌肉比之前更结实了,像块淬过火的钢。
"走!"刘光天拽着他往厂里走,"去我办公室说!"
刘光天推开保卫科办公室的木门,阳光透过铁栅栏窗在地上投下一道道影子。他拎起暖壶给搪瓷缸里添水,茶叶在沸水中舒展开来,袅袅热气模糊了两人之间的视线。
"连长他们...都还好吧?"刘光天把茶缸推过去。
张建军双手接过,"都好,"他喉结动了动,"连长让我问问,你的伤..."
"早好啦!现在顿顿能吃三大碗!"刘光天的笑道。
窗外的梧桐树上,知了突然撕心裂肺地叫起来。张建军:"连长说...伤好了的话,要不要申请归队。"
刘光天沉默了很久最后才轻声道:“过完年,我就结婚了,日子都定好了,你嫂子人不错”。
“我知道了”,张建军捧着搪瓷缸的手微微一顿,茶水晃出几滴,落在军裤上洇出深色的痕迹。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刺耳,像极了那年边境线上的炮火呼啸。
"建军啊,"刘光天忽然笑了起来"替我给连长带句话——若有战,召必回!"
“是”张建军起身敬礼,“光天哥,我过几天就要回去,没办法喝你的喜酒了。”
“哈哈”刘光天一把拉住张建军的手“今天晚上咱们不醉不归,你等我一下, 我叫柱子哥先回去弄几个菜。”
“听你的,光天哥”张建军道。
刘光天下班,带着张建军回到了小跨院,傻柱己经炒好了几个下酒菜, 念军和光福都在屋里做作业。
“念军,快出来,你建军叔叔来看你了”刘光天对着里屋的念军喊道。
张建军蹲下身抱了抱念军。他想起了大虎哥,一下了眼眶。
随着傻柱的最后一道菜上桌。这时柳文娟和吴丽华两个人也结伴回来了,刘光天给他们互相介绍了一下,就开始喝起了酒。
葡萄架下的八仙桌。刘光天把从屋里拿出三瓶茅台往桌上一墩,震得咸菜碟子里的花生米蹦起来两粒。“今晚一人一瓶没问题吧?”
"我没问题, 喝酒我就没醉过!"傻柱解开劳动布工装的领口,露出被灶火烤得通红的脖子。
刘光天抿嘴一笑,小刀在指尖转了个圈,"咔"地撬开瓶盖。酒液倒进搪瓷茶缸里,在电灯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柱子哥,你别吹牛了?"
张建军笑得首拍大腿,军装袖口沾上了酱汁。他端起茶缸和刘光天碰了一下:"光天哥,你这保卫科长当得,比咱连长还气派。"
"我本来就是连长级转的业!"刘光天仰脖灌下半缸子酒,"生活条件肯定比部队好啊..."
傻柱突然把醋熘白菜推过去:"尝尝!我新琢磨的..."话没说完就打了个酒嗝,"...食堂招牌菜!"
"你就是个伙夫!"刘光天笑骂着,筷子却精准地夹走了最后一块肥肉。三个人的笑声惊得槐树上的知了都不叫了,电灯把他们的影子投在土墙上,晃得像皮影戏。
第三瓶见底时,傻柱抄起铁勺敲着碗唱起了《咱们工人有力量》,调门跑到西伯利亚去了。
“建军,来, 我们喝一个”刘光天热的脱掉了上衣,身上的伤疤纵横交错,特别是靠近胸口的三道枪伤,看的好吓人。
“光天哥,我敬你”张建军看到刘光天一身的伤疤也不由的侧目。
就这样傻柱和张建军被刘光天一个人给喝趴下了。葡萄架下躺着两个醉汉。傻柱抱着空酒瓶蜷在条凳上,呼噜打得震天响;张建军趴在八仙桌边,酒瓶从指间滑落,酒液无声地渗进泥地里。
刘光天独自坐在躺椅上,指间的"大前门"己经烧到了过滤嘴。月光从葡萄叶的缝隙里漏下来,在他赤裸的胸膛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些伤疤在银辉里显得愈发狰狞。远处传来纺织厂夜班下工的汽笛声,恍惚间竟像是听到了部队的起床号。
几天后,车站的广播里传来沙哑的播报声。刘光天站在月台上,脚下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里头塞满了用油纸包好的酱牛肉、腊肠,熊肉干,还有几瓶茅台和西凤,中华都塞了两条,都是昨天夜里准备好的。
张建军背着洗得发白的军绿色挎包,身影在朦胧中格外挺拔。他蹲下身,手指拂过鼓鼓囊囊的帆布包,触到冰凉的酒瓶时顿了顿——瓶身上细心地缠着防撞的旧报纸。
"给大伙都尝尝。"刘光天双手插在工装裤兜里,左脚无意识地碾着月台上的烟头。
远处传来"哐且哐且"的声响,铁轨开始微微震颤。一粒小石子在水门汀地面上轻轻跳动,像当年猫耳洞里震落的土渣。
刘光天突然伸手,拳头在张建军肩章旁顿了顿,最终重重捶下去。火车"呜"地喷出一团蒸汽,白雾瞬间模糊了两人之间的视线。他拎起包裹就往车厢里塞,动作大得惊醒了旁边打盹的旅客。
"到了给个信儿!"列车启动时,刘光天喊道,声音混在车轮与铁轨的撞击声里。
车窗内,张建军看着站台上那个越来越小的蓝色工装身影,最终化作军装上一滴不起眼的水渍——不知是晨露还是别的什么。
火车鸣笛惊飞一群白鸽。朝阳终于穿透晨雾,将钢轨照得闪闪发亮,像两条延伸向远方的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