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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庆二十西年夏，紫禁城的琉璃瓦被烈日晒得发烫。养心殿内，嘉庆帝盯着案头堆积如山的奏折，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檀木桌面。山东巡抚奏报黄河决堤，河南巡抚哭诉百日无雨，西川总督传来六百里加急——川滇交界突发地动，山崩地裂间，无数村落化为废墟。
"哐当！"茶盏重重砸在金砖上，滚烫的茶水溅湿了《灾民抚恤章程》。嘉庆扯下顶戴，乌纱帽滚落在地，露出鬓角新添的白发。这些日子，他每晚只能合眼两三个时辰，梦里全是百姓哀嚎、洪水滔天的景象。
"传军机大臣！"话音未落，曹振镛、穆彰阿等人己匆匆入殿。穆彰阿捧着户部账册，脸上带着为难之色："皇上，国库现存白银不足三百万两。可光是堵黄河缺口，工部估算便需两百万......"
"那就从内务府出！"嘉庆猛地起身，龙袍下摆扫落案上镇纸，"朕的体己钱、后宫的胭脂银，统统拿出来！"曹振镛低垂的眼睑下闪过一丝不屑，却依旧恭恭敬敬道："皇上仁德，但内务府历年积蓄也不过五十万两。且救灾非一时之事，若后续无以为继......"
倭仁适时接话："老臣斗胆谏言，不如暂停漕运改制、盐政改革。省下的人力银钱，或可缓解燃眉之急？"此言一出，殿内空气骤然凝滞。嘉庆死死盯着倭仁那张布满皱纹的脸，想起半月前此人还在朝堂上痛斥改革"动摇国本"。
"你是要朕拆东墙补西墙？"嘉庆的声音冰冷如刀，"黄河泛滥、川滇地动，百姓流离失所，此时若再停了新政......"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掌心染上点点血渍。小德子慌忙上前捶背，却被他一把推开。
正僵持间，御前侍卫匆匆来报："启禀皇上，京郊流民己聚集至五万人，扬言若再无救济，便要冲击城门！"嘉庆眼前一阵发黑，扶住龙椅才勉强站稳。曹振镛见状，立刻痛心疾首道："都是臣等无能！但眼下唯有向富商巨贾劝捐，或可解危局。"
当夜，嘉庆召来京城首富、徽商代表胡雪岩。书房内，红烛摇曳，胡雪岩望着案头翻卷的《灾民图》，画中骨瘦如柴的孩童正啃食树皮，喉咙不由得发紧。"胡老板，"嘉庆声音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朕听闻你在扬州建育婴堂，在苏州施粥棚，也算心系百姓。"
胡雪岩扑通跪地："草民惶恐！全凭皇上庇佑......"
"那朕便求你一事。"嘉庆亲手将他扶起，"借银百万两，助朝廷赈灾。待日后国库充盈，必连本带利奉还。"胡雪岩额头上渗出冷汗，百万两白银，几乎是他半数身家。可抬眼望见嘉庆眼底的血丝、龙袍肘部磨出的补丁，又想起家乡歙县也遭了旱灾，终于咬牙道："草民愿捐三十万两，无需偿还！"
消息传开，其他富商虽心有不甘，却也不得不纷纷解囊。然而筹来的银子，在庞大的灾情面前不过杯水车薪。嘉庆决定亲往灾区，临行前，他在乾清宫对着列祖列宗的画像长跪不起："孙儿不孝，未能保百姓平安......"
黄河决口处，浊浪滔天。嘉庆踩着泥泞，查看新筑的堤坝。一个浑身湿透的老汉突然冲过来，死死抱住他的腿："青天大老爷！俺们全家九口，如今只剩俺一个了！"嘉庆颤抖着抚摸老汉结满老茧的手，忽然发现自己的龙袍下摆己沾满泥浆。
在河南，他站在龟裂的土地上，看着百姓掘食观音土充饥，当场下令："开仓放粮！无论官粮私粮，先救人命！"随行官员欲言又止——如此一来，来年漕运便无粮可征。但嘉庆通红的眼睛扫过去，所有人都噤了声。
川滇地震灾区，余震不断。嘉庆踩着瓦砾，将怀中最后一块干粮递给啼哭的幼童。小德子哭着劝他回轿，他却沙哑着嗓子说："朕若贪一时安逸，有何面目面对九泉之下的列祖？"
回宫那日，嘉庆收到曹振镛的密奏："江南盐商联名上书，称因救灾银钱不足，盐政改革难以推行......"他将奏折撕得粉碎，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鲜血染红了明黄色的龙袍。窗外暴雨倾盆，惊雷炸响，仿佛上天也在为这多灾多难的社稷悲鸣。
深夜，嘉庆独自在养心殿核算救灾账目。烛光摇曳中，他忽然想起登基之初，父亲乾隆帝曾说："守成之君，贵在平衡。"可如今他才明白，当洪水冲垮堤坝、大地撕裂胸膛时，根本没有所谓的平衡，只有一个帝王，在天灾与人祸的夹缝中，拼尽全力守护他的子民，哪怕赔上整个国库，赔上自己的龙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