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消毒水味取代了战场的硝烟与铁锈腥气,惨白却柔和的顶光灯驱散了深渊般的黑暗。
林风僵硬地躺在中心医院特护病房那张柔软得有些过分的病床上。
身上插满了各种闪烁着微光的生命体征监测管线。
虽然劫后余生让他疲惫欲死,恨不得立刻躺回自己那简陋但熟悉的棚户区小床上昏睡个三天三夜。
但此刻,他就像被贴上标签的待检货物,毫无反抗之力。
“回家?”
李青禾清冷的声音在寂静的病房里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
她正拿着一块浸湿的热毛巾,毫不客气地擦拭着林风脸颊上尚未洗净的污痕,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带着点泄愤的力道。
“你全身骨头断了多少,你不知道?”
“胸口还顶着个碗口大的洞!”
“回家?你是想用棚户区的臭水沟当消炎药,还是打算用生锈的铁皮钉住你的肋骨?”
她说着,冰蓝色的眼眸瞪了林风一眼,那眼神里的固执清晰可见,完全不容反驳。
手指用力擦过林风因疼痛而皱起的眉骨下方,像是在惩罚他不合时宜的念头。
林风疼得“嘶”了一声,刚想张嘴辩解自己只是皮糙肉厚、回家静养也能好。
眼角的余光却正好瞥见旁边一位护士小姐姐悄然递过来的、印满昂贵药剂和天价检测项目的费用明细单一角。
那上面任何一个数字,都足够他在棚户区不吃不喝干好几年!
喉咙里的话瞬间被那串天文数字堵了回去,只剩下窘迫的沉默。
他的脸微微有些发烫,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雪白的被单。
钱,始终是他绕不过去的大山。
他的窘态没逃过李青禾的眼睛。
那双原本带着冰碴的眸子似乎闪过一丝了然的微光,随即变成了某种近乎霸道的……嫌弃?
“啧。”
她撇了撇嘴,一把抢过护士手里那张象征着天文债务的单子,看也没看,手腕轻转间,一枚小巧的、印着灵武协会复杂纹章的晶卡便精准地压在了那摞单子的顶端。
冰蓝的指尖轻轻敲了敲卡片,声音清脆:
“他的费用,走我的特批权限,全部挂协会最高级医疗账户,实报实销。”
那语气,随意得就像在街边小摊买了根萝卜。
护士小姐姐看着那张代表绝对权限的晶卡,脸上瞬间露出了敬畏混合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小心翼翼地捧着单子和卡片退了出去。
病房里再次安静下来。
只剩下仪器细微的“滴答”声,还有李青禾拿着毛巾,继续不甚熟练地给林风擦拭手臂上药膏残留的身影。
她微微低着头,发丝垂落下来几缕,侧脸在灯光下褪去了许多平日里的锐利和疏离,显得有些柔和,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对他的病情、他的去向,甚至他的账单……
一切安排得明明白白。
林风有些失神地看着眼前这个正忙活着、显得有些笨拙却又执拗认真的李青禾。
没有冰冷的面具,没有居高临下的目光。
一种奇异的、无法言喻的亲近感悄然弥漫开来。
明明从那个觉醒日开始算起,才过去仅仅十几天……
为什么会有种两人己经相处了很久、一切都“本该如此”的强烈错觉?
为什么她这副“理所当然”管着他的样子,不仅没让他觉得被冒犯,反而有种……
心里什么地方被轻轻填满了的充实感?
他甩甩头,试图驱散这种不切实际的幻觉,嘴角却在不经意间微微向上弯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完了。
林风在心里对自己叹了口气。
他清晰地感觉到,心里对李青禾的印象,己经从最初的惊艳、忌惮、利用的混合体。
经历了今晚那不顾一切扑过来的震撼与温暖后,再次发生了一种微妙的……偏转。
卸下了那层坚硬的、保护自己的冰冷外壳后……
露出内里的李青禾……
好像……
真的……
让人怪喜欢的。
清晨微凉的阳光穿过高级病房宽大的落地窗。
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暖黄色的光斑,却驱不散病房内那股沉重的消毒水气息和隐隐的悲伤。
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身着洗得发白、却收拾得异常整洁的朴素身影出现在门口。
林母挎着一个旧布包,里面装着特意熬了几个小时的骨头汤。
当她看清病床上儿子的模样时,手里的布包“吧嗒”一声滑落在地上!
病床上,林风整个人被洁白的绷带包裹得如同一个厚厚的茧,只剩下脑袋和部分胸口还能动弹。
手臂被固定在身体两侧,腿上缠着多层束缚带。
连接着复杂的监测线路,旁边还有一台支撑骨骼稳定的外固定支架发出极低沉的嗡鸣——
与其说是病人,不如说更像一个被精心打包、防止散架的破损艺术品。
“风…风儿?!”
林母的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掐住了喉咙,颤抖着变了调!
那满眼刺目的白绷带,那冰冷的支架仪器,瞬间击碎了她故作镇定的伪装!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浇头,让她浑身血液都冻僵了!
眼泪根本不受控制,如同断线的珠子,啪嗒啪嗒滚落下来,砸在冰冷的地板上。
她踉跄着扑到床边,粗糙而温暖的手想要抚摸儿子,却又怕碰疼了他,停在半空剧烈地颤抖着。
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后怕与痛心:
“风儿啊!不是说……不是说只是灵气紊乱吗?!”
“这……这到底是怎么弄的啊!”
“怎么会……怎么会伤成这个样子?!”
“你……你这是要妈的命啊!”
看着母亲瞬间泪崩、伤心欲绝的样子,林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想抬手给母亲擦擦眼泪,却因为手臂被固定在身侧绑带里动弹不得,急得只能徒劳地扭动被包裹的上半身。
“妈!妈!别哭!真不是您想的那样!”
林风一边奋力用头示意自己还能动,一边忙不迭地解释,脸都憋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