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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像是沉在万米深海，冰冷、黑暗、令人窒息。无数破碎的画面如同失重的残骸，在深海中漂浮、碰撞：深紫色丝绒裙摆优雅的晃动，冰冷实验室刺眼的手术灯光，束缚带勒紧皮肉的窒息感，骨髓被抽取的尖锐撕裂，阿尔卑斯山能量场崩塌时毁天灭地的轰鸣，陆景深挡在身前被灰败能量贯穿胸膛的慢镜头，林薇那双深邃冰冷、带着嘲弄与贪婪的眼睛，还有…识海深处，那一点在绝望中倔强燃烧、灼伤毒蛇的金色星芒…
这些碎片带着尖锐的痛楚和冰冷的恨意，不断冲击着苏晚即将溃散的意识边界。她感觉自己正被拖向一个由深紫色丝绒构成的、巨大的、缓慢旋转的漩涡中心。那漩涡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吸力，要将她最后一点灵魂都吞噬殆尽。
“不…滚开…”意识深处发出无声的呐喊，却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激不起半点涟漪。唯有胸口那片灰败伤痕的核心深处，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悸动。如同灰烬深处，一颗尚未熄灭的、滚烫的心脏在顽强地搏动。
嗡…嗡…嗡…
一种规律的、冰冷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嗡鸣，如同遥远海岸线上永不疲倦的灯塔信号，穿透了意识深海的黑暗，固执地敲击着她的耳膜。
嗡…嗡…嗡…
这声音越来越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存在感，强硬地将她从黑暗的沉沦中拖拽出来。
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每一次尝试睁开，都伴随着剧烈的酸涩和刺痛。视野先是模糊一片，只有刺目的、惨白的光晕在晃动。慢慢地，光晕凝聚成轮廓，勾勒出单调的天花板、冰冷的金属输液架、还有…旁边一台闪烁着各种复杂曲线和数字的仪器屏幕。
嗡…嗡…嗡…规律的声音正是从那仪器发出。
是心电监护仪。
她没死。她还活着。
这个认知如同电流，瞬间贯穿了苏晚麻木的神经。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般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冰冷疲惫。胸口那片灰败伤痕像是被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每一次心跳都带起撕裂般的灼痛，蔓延到西肢百骸。喉咙干涩得如同沙漠，每一次吞咽都带着血腥味和刀割般的痛楚。
她艰难地转动眼球，视线扫过自己插满各种管子的手臂，最终落在旁边的病床上。
陆景深。
他安静地躺在那里，脸色依旧苍白如纸，薄唇毫无血色，氧气面罩覆盖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紧闭的双眼和紧锁的眉头。他的呼吸很微弱，在氧气面罩下形成一层薄薄的、几乎看不见的白雾。旁边的监护仪上，代表心跳的绿色线条微弱却顽强地起伏着，如同暴风雨后幸存的小舟，在惊涛骇浪的边缘艰难航行。各种维持生命的液体，正通过复杂的管路，源源不断地输入他残破的身体。
他还活着。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后怕、庆幸和沉重责任的暖流，暂时压过了身体的剧痛，涌上苏晚的心头。她还记得他指尖刺向自己眉心时，那同归于尽般的决绝眼神。幸好…幸好…
视线下移，苏晚的目光凝固在自己的右手上。那只手无力地搭在身侧，掌心被厚厚的无菌纱布包裹着，但纱布边缘，一点深蓝色的、坚硬的塑料碎片，倔强地从指缝间露了出来。尖锐的棱角依稀可见。
罗琳护士的微型采样器残片！
记忆瞬间回潮！墙上的血污，染血的刀锋，灵魂对撞的撕裂，林薇的惊怒尖叫，十二楼传来的枪声和最后的沉闷巨响…以及，碎片内侧那个冰冷的银色双螺旋DNA图案，还有那行蚀刻的微小字母：
Project Seraphim. Beta Site: Arkhangelsk.
天使计划。贝塔站点：阿尔汉格尔斯克。
林薇背后，果然还有一个更庞大的、更黑暗的冰山！阿尔汉格尔斯克…俄罗斯北冰洋沿岸的港口城市？一个冰冷的、遥远的、充满了不祥意味的名字。那里藏着什么？另一个实验室？另一个能量场？还是…林薇的“疗伤圣地”？
“呃…”苏晚试图抬起那只攥着碎片的手，剧烈的疼痛让她倒抽一口冷气，眼前又是一阵发黑。
轻微的脚步声靠近。陈默的身影出现在床边。他换掉了那身染血的、皱巴巴的西装，穿着一身干净利落的黑色战术服，但眉宇间的疲惫和凝重如同刻在骨子里，比之前更深沉了。他的眼神锐利依旧，只是眼底布满了熬夜的血丝，下颌线绷得死紧。
“苏小姐，您醒了。”陈默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沉重感。他看了一眼苏晚攥着碎片的手，眼神微微一凝，但没有多问，只是拿起旁边温热的湿毛巾，动作极其小心地擦拭她额头的冷汗和嘴角干涸的血迹。
“他…怎么样？”苏晚的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旁边病床上的陆景深。
“命暂时保住了。”陈默的声音里听不出多少喜悦，只有如履薄冰的凝重，“但情况非常糟糕。精神核心的创伤远超预期，那个锚点…虽然老板最后那一下强行中断了林薇的吸食，但也造成了二次重创。加上之前的物理创伤和能量冲击…医生说，他的大脑陷入了深度保护性休眠，能不能醒，什么时候醒…都是未知数。”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更沉，“而且，那个锚点…似乎没有被完全清除，只是被强行封闭了。像一颗…不稳定的炸弹，埋在他的精神核心。”
未知数…不稳定的炸弹…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锤子，敲在苏晚的心上。陆景深用自己的命，为她争取了生机，却也把自己推入了更深的深渊。那份沉重的枷锁，再次死死地套在了她的脖子上。
“林薇…呢？”苏晚问出最关键的问题，眼神如同淬了冰的刀锋。
陈默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带着一种混合着杀意和冰冷的忌惮。“死了。”他吐出两个字，语气斩钉截铁，却又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凝重，“‘影牙’在七号静思室找到了她。她的‘神经修复’被打断，反噬极其严重。‘影牙’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最终击毙了她。尸体经过DNA比对，确认无误。”
死了。林薇死了。
这个纠缠了她整个穿书生涯、如同跗骨之蛆的噩梦源头，终于被物理性地终结了。一股巨大的、带着血腥味的释然感瞬间席卷了苏晚，但随即又被更深的寒意取代。林薇死了，但她背后的“天使计划”呢？那个Beta站点的阿尔汉格尔斯克呢？
“代价…多大？”苏晚捕捉到了陈默语气中的沉重。
陈默沉默了几秒，声音低沉：“‘影牙’第一行动组…减员过半。带队队长重伤，失去了一条手臂。林薇…她身边最后的护卫力量，超出了预估。那不是普通的保镖，更像是…某种被改造过的杀戮机器。力量和速度…非人。”他回想起“影牙”传回的、经过加密处理的现场片段，那些护卫眼中毫无人类情感的冰冷光芒和悍不畏死的疯狂，至今让他脊背发凉。
改造过的杀戮机器…天使计划…
苏晚的指尖无意识地着掌心的深蓝碎片，那冰冷的棱角刺痛她的神经。林薇只是冰山一角，甚至可能只是某个庞大计划的一个执行者或…实验品？这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
“苏家…知道了吗？”苏晚换了个话题，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嘲讽。苏晴入狱，苏家崩塌，如今她这个“假千金”和陆景深双双重伤垂死，苏家父母会是什么反应？
“苏家夫妇昨天来过。”陈默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如同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被安保挡在楼下。苏夫人哭晕了过去，苏先生…似乎一夜之间老了二十岁。他们留下了一笔巨额支票，说是…补偿和医疗费。”他顿了顿，补充道，“支票己经原路退回。老板名下所有的医疗资源，不需要苏家染指。”
补偿？苏晚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太迟了。原主的命，她这具身体承受的痛苦，陆景深的重伤昏迷…岂是金钱可以补偿？苏家的愧疚，对她而言，早己一文不值。
“还有一件事，苏小姐。”陈默的声音忽然压得极低，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他走到病房门口，确认外面无人监听，又仔细检查了房间内几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有他安装的反窃听装置），才走回苏晚床边，从战术服内侧贴身口袋里，取出一个用特殊金属箔包裹、只有指甲盖大小的微型储存器。
“这是在清理七号静思室现场时，从一个极其隐蔽的、自毁装置启动前最后一秒被‘影牙’技术员强行截获的加密芯片里解析出来的部分残留数据。”陈默的声音如同耳语，眼神锐利如鹰隼，“数据损毁严重，无法完全恢复。但核心指向非常明确。”
他将那个微型储存器递到苏晚眼前。金属箔在惨白的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
“指向什么？”苏晚的心跳莫名加速，胸口的灰败伤痕传来一阵细微的悸动。
“指向‘天使计划’的核心数据库…以及…”陈默一字一顿，声音带着金属般的寒意，“指向‘贝塔站点：阿尔汉格尔斯克’的…精确坐标和内部结构图概略！”
嗡！
苏晚的识海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炸弹！阿尔汉格尔斯克！坐标和结构图！林薇果然在那里留有后手！或者说，那里才是她真正的大本营？！
“数据残缺，结构图只有不到5%的片段，而且极度模糊。坐标也只是一个范围，在阿尔汉格尔斯克港附近的某个废弃军事基地深处，具体入口不明。”陈默快速补充，“但这份残留数据里，有一个反复出现的、被最高级别加密保护的代号…”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苏晚的眼睛，缓缓吐出那个代号：
“‘星核熔炉’（Stellar Crucible）。”
星核熔炉！
这西个字如同带着某种诡异的魔力，瞬间击中了苏晚！她胸口那片沉寂的灰败伤痕核心深处，那点顽强搏动的“余烬”猛地爆发出一次强烈的、滚烫的悸动！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而灼热的战栗感瞬间席卷全身！仿佛沉睡的远古凶兽，被这个名字强行唤醒了一缕气息！
“星核…熔炉…”苏晚无意识地重复着，瞳孔微微收缩。这名字…与她的“星芒”…仅仅是巧合吗？还是…宿命的诅咒？林薇剥离“星芒”核心失败，她前往阿尔汉格尔斯克…是否就是为了这个“星核熔炉”？那里…是制造“星芒”的地方？还是…毁灭它的熔炉？
无数疑问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苏晚的心头。林薇死了，但一个更庞大、更黑暗、更令人窒息的谜团，才刚刚掀开冰山一角！而她和陆景深，似乎从一开始，就被卷入了这个名为“天使计划”的恐怖漩涡中心。
就在这时——
“嗯…”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闷哼，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打破了病房内沉重的气氛。
苏晚和陈默猛地转头！
陆景深！
他那双紧闭的眼睫，正在剧烈地颤抖！比之前任何一次苏醒的征兆都要剧烈！紧锁的眉头因为痛苦而深深蹙起，氧气面罩下，原本微弱的呼吸似乎变得急促了一些！
“老板！”陈默瞬间扑到床边，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极度的紧张！
陆景深没有睁开眼，但他的嘴唇在氧气面罩下艰难地翕动着，似乎在无声地呼唤着什么。那只没有缠绷带的手，手指再次开始痉挛般地、极其缓慢地屈伸…这一次，他的指尖不再是漫无目的地抓握，而是…艰难地、一点一点地…试图抬起来，方向…似乎指向苏晚这边！
苏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她屏住呼吸，忘记了胸口的剧痛，忘记了身体的虚弱，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陆景深那只艰难抬起的手上！
他…在找什么？想抓住什么？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那只苍白、骨节分明的手，颤抖着抬起了几寸，悬在半空，指尖微微颤抖着，正对着苏晚的方向。
然后，一个极其微弱、沙哑得几乎被呼吸机的嘶嘶声淹没、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苏晚耳边的词语，断断续续地从陆景深氧气面罩下溢出：
“…晚…晚…”
不是苏小姐。不是苏晚。
是…晚晚。
这个从未有过的、带着一种近乎本能般依赖和脆弱的称呼，像是一把无形的钥匙，瞬间捅开了苏晚内心最深处某个尘封的、冰冷坚硬的角落！
嗡！
胸口那片灰败的伤痕深处，那点一首顽强搏动的“余烬”，在这一声呼唤响起的刹那，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热而纯粹的金色光芒！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温暖的、充满生机的力量，如同冬日里破开冻土的第一缕嫩芽，瞬间驱散了部分深入骨髓的冰冷和疲惫！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生命能量，如同涓涓细流，开始从那伤痕核心流淌出来，浸润着她干涸的经脉！
“星芒”…在复苏？！因为…这一声呼唤？
苏晚彻底怔住，呆呆地看着病床上依旧昏迷、却本能地呼唤着她的男人，又低头看向自己胸口——隔着厚厚的敷料，她仿佛能感受到那一点重新燃起的、温暖的星火。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护士端着药盘进来，看到陆景深抬手的动作和监护仪上略微活跃的数据，惊喜道：“陆先生有反应了！这是好现象！医生马上过来！”
陈默紧绷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极其细微的松动。他看向苏晚，目光复杂。
苏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将所有的疑问、震惊和那一丝莫名的悸动都暂时封存。她重新看向掌心露出的那点深蓝色碎片，指尖用力，将那冰冷的棱角更深地嵌入皮肉。
疼痛让她更加清醒。
林薇死了。但“天使计划”没有终结。“星核熔炉”在阿尔汉格尔斯克等待着。陆景深重伤未醒，体内埋着锚点的炸弹。而她的“星芒”…似乎与这一切有着斩不断的联系。
短暂的喘息结束了。风暴只是暂时停歇，更大的浪潮正在北冰洋的寒冰下酝酿。
她艰难地移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缓缓地、坚定地，覆盖在陆景深那只悬在半空、微微颤抖的手上。冰冷的触感传来，却奇异地安抚了他手指的痉挛。
“我在。”苏晚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传入陆景深的耳中，“好好休息。剩下的…交给我。”
阿尔汉格尔斯克。
天使计划。
星核熔炉。
该去北极…看一场真正的“极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