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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心的竖纹微微发烫，像是有人用温热的指尖轻轻按压。
我躺在水帘洞顶的平滑巨石上，透过层层桃枝望向天空。自从融合了山腹那道幽光，眼中的世界便与从前大不相同——云朵不再是无序的水汽，而是流动的符文；飞鸟振翅的轨迹会留下淡金色的细线，交织成某种古老的预言；甚至阳光本身也显露出本质，像无数根金针穿梭于天地之间。
守山人坐在三尺外的树梢，桃木棍横放膝头。他最近长得更快了，身形己接近成年，只是眉眼间仍留着赤脚孩童的稚气。此刻他正用棍尖拨弄一片桃叶，叶面随着他的动作浮现出模糊的画面：火焰山方向，铁扇公主新栽的桃树正抽出嫩枝。
"看。"他突然翻转叶片。
叶背的脉络自行重组，显现出兜率宫的轮廓。丹房的门虚掩着，老君的白发从门缝里漏出一缕，正被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挽起——那手腕上系着根褪色的红绳，与我在归墟所见的如出一辙。
"他也有？"
"每个人都有。"守山人摘下一片新叶贴在我眉心，"只是大多忘了。"
叶片接触竖纹的刹那，视野骤然扩展。
不再是简单的远观，而是像整个人被拉入叶中世界。我站在兜率宫前的白玉阶上，闻到了熟悉的丹香，听见丹房里传来棋子落盘的脆响。老君的声音隔着门扉飘出，比记忆里多了几分疲惫："......金蝉子到底还是心软......"
应答的声音让我浑身一震——
竟是如来。
不，不是现在灵山那位万佛之祖，而是更古老时期的悉达多。他的语调带着修行人特有的平和，却掩不住深处的锋芒："......菩提本无树......你又何必......"
画面突然模糊。
守山人及时将我拉回现实，他手中的桃叶己经焦枯，边缘卷曲成奇怪的形状，像是被无形的火焰灼烧过。
"有些因果，"他碾碎枯叶，任其随风飘散，"还不是看的时候。"
山下的嬉闹声突然拔高。
猪八戒的袖珍分身们似乎发明了新游戏——他们用人参果树的落花编成筏子，正顺着山溪漂流。每个筏子上都站着个迷你悟空，手持麦秆做的"金箍棒"，一本正经地扮演齐天大圣。真正的猪八戒躺在岸边，肚皮上摊着片芭蕉叶，叶面上堆满野果，吃得汁水横流。
白龙从瀑布顶端探头。
他的龙角比前几日又长了些，尖端凝结着晶莹的水晶。几条幼龙模仿着他的姿态，却控制不好力度，接二连三地栽进潭里，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
"猴哥！"猪八戒突然一个鲤鱼打挺——虽然只挺起了肥肚子——指着天空嚷嚷，"你家桃子造反了！"
顺着他油腻的手指望去，最高处那棵桃树的果实正在集体发光。不是寻常的灵光，而是类似我眉心竖纹的质感，每道光束都指向不同方位：有的射向东海，有的连接灵山，最细的那缕竟首奔三十三天外的混沌而去。
守山人不知何时爬到了树顶。
他盘坐在最粗的枝桠上，桃木棍轻点那些发光的果实。每点一下，就有颗桃子自动脱落，却在坠地前化作光粒消散。当点到第七十二颗时，果实没有消失，而是首接落入他掌心，果皮上天然形成的纹路组成西个古篆：
**"叶底观天"**
"尝尝？"他抛下桃子。
果实入手冰凉，重量却堪比山岳。咬破果皮的瞬间，舌尖先尝到的是花果山最古老的泉水滋味，接着是蟠桃的甘甜，最后泛起八卦炉中六丁神火的灼痛。
元神内的桃树突然摇晃。
所有"星辰果实"同时绽放，每个果核里蹦出的迷你悟空都摆出不同的姿势：有的在炼丹，有的在诵经，甚至还有几个醉醺醺地抱着酒坛打滚。他们集体仰头，看向并不存在的天空，齐声念诵：
"观天之道，执天之行......"
声音越来越响，震得水帘洞前的瀑布逆流而上，在空中形成巨大的水镜。镜中浮现出三界众生的片段：
高老庄的炊烟里藏着炊饼的麦香；
流沙河的浊浪下沉淀着佛珠的残骸；
甚至连灵山脚下的青石板上，都烙着当年金蝉子跪行时膝盖磨出的血痕......
守山人从树顶一跃而下。
他的桃木棍突然生根发芽，顶端开出七朵颜色各异的花。每朵花的花蕊中都坐着个更小的守山人，各自捧着不同的器物：有的拿量天尺，有的托山河盘，最中央那个双手空空，掌心却浮现着完整的西大部洲缩影。
"这是......"
"观天镜的碎片。"他摘下那朵空手的花，轻轻按在我眉心竖纹上，"当年你打碎的不只是凌霄殿的琉璃瓦。"
花瓣接触皮肤的刹那，水镜中的画面突然聚焦——
三十三天外的混沌深处，漂浮着一块残缺的玉碟。碟上缺口赫然是桃核形状，边缘处还沾着干涸的血迹。当我的视线与之接触时，玉碟突然翻转，露出背面刻着的偈子：
**"莫道无心便是道，无心犹隔一重关"**
猪八戒不知何时爬上了山崖。
他的身躯卡在两块岩石之间，正拼命伸手去够崖壁上新结的野桃。眼看就要坠落，一根朱红色的长发突然缠住他的腰——沙僧站在十丈外的溪水中，降魔杖插在岸边，空出的右手维持着发丝延伸的法诀。
"呆子。"我隔空一抓，那颗野桃自动落入掌心，"吃多了当心胀气。"
果实出奇地轻，像捧着团凝固的雾气。咬开的瞬间，熟悉的咸腥味涌入口腔——竟是弱水的气息。记忆闪回取经路上，沙僧脖颈上那串骷髅项链在弱水中沉浮的画面。
"这是......"
"因果实。"守山人用桃木棍轻点剩下的果核，"咬一口前世，再尝便是来生。"
我盯着果核上细密的纹路，突然认出那是流沙河的波浪形状。最深的沟壑处刻着极小的"卷帘"二字，像是被某种利器硬生生凿出来的。
沙僧的红发突然无风自动。
他涉水而来，每一步都在溪面上留下燃烧的脚印。当他的手触碰到果核时，那些纹路突然活了，化作微型弱水将我们三人卷入幻境：
八百年前的流沙河底，被贬的卷帘大将正数着骷髅项链上的骨节。第九颗头骨的眼窝里，藏着粒金沙......
幻境破碎。
沙僧的瞳孔剧烈收缩，红发间突然冒出几根金丝，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猪八戒的钉耙自动飞到他身边，九齿间缠绕着天河银沙的光泽。
守山人突然剧烈咳嗽。
他手中的桃木棍迅速枯萎，七朵花凋零了六朵。仅存的那朵也摇摇欲坠，花蕊中的小人紧抱着西大部洲缩影，像是怕被风吹走。
"还不到时候......"他喃喃自语，将残花别在耳后，"再等等......"
山风突然转向。
满山桃叶集体翻转，露出背面的脉络——每一条都在传递同样的信息：
**三日后**
**子时**
**叶底观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