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晴冲进雨幕时,刘海己经黏成一绺,可她跑得更快了。
仓库铁皮门的缝隙里漏出暖黄的光,混着孩子们的笑闹声撞进雨里——那是小豆子的大嗓门:"雨晴姐的伞肯定是蝴蝶变的!"
她推开门的瞬间,潮湿的水泥地映出一片晃动的影子。
赵莉莉正踮脚挂串彩灯,发梢滴着水;小豆子举着块洗得发白的蓝布,鼻尖沾着粉笔灰;张叔搬来半箱旧窗帘,边角还留着淡紫色花纹。"张叔说这布软和!"小豆子扑过来,蓝布扫过她肩头,"像不像蝴蝶翅膀?"
林雨晴的帆布袋滴着水,她却先摸了摸小豆子冻红的耳朵:"像,比水晶还亮的蝴蝶翅膀。"她蹲下来,捡起地上一块泛白的灰布——是赵莉莉从废品站淘的,还带着洗衣粉的清香。"今天我们要做雨中的蝴蝶。"她把灰布抖开,雨珠顺着布料滚进她掌心,"用最普通的布,跳出最亮的光。"
"可...场地费还没着落。"赵莉莉从梯子上下来,裤脚沾着水泥点,"上次赞助商撤资后,账户就剩三千块。"她搓了搓手,目光扫过满地布料,"灯光设备更贵,许诺说至少要..."
林雨晴打开帆布袋,取出本泛旧的账册副本。
纸页边缘还留着雨痕,是她冲进雨里时溅上的。"顾先生给的。"她指着账册上几处被红笔圈起的转账记录,"这些钱本该给山区小学建舞蹈教室,却进了私人账户。"
赵莉莉凑近,睫毛颤了颤:"这是...顾家慈善基金的账?"
"所以我们的演出,要让所有人看到真正的公益。"林雨晴指尖抚过账册上"萤火舞团"的备注,那是顾承渊的字迹,笔锋硬得像刀,"不是报表上的数字,是小豆子举着伞打光的手,是你捡来的旧布料。"
小豆子突然拽她衣角:"雨晴姐,我要做黄色的翅膀!"他举着块明黄布料,眼睛亮得像星子,"像太阳!"
林雨晴笑着帮他别上纸蝴蝶——和她发间那只一样,是用账册扉页叠的。
窗外的雨敲着铁皮顶,孩子们的笑声撞在墙上,把潮湿的仓库烘得暖烘烘的。
同一时刻,顾承渊在顶楼办公室揉了揉眉心。
电脑屏幕上,海外信托的转账记录刚跳出"交易成功"的提示。"备注写'临时场地维护费'。"他对电话那头的助理说,声音放得很轻,"别让林小姐觉得有压力。"
门外传来秘书的敲门声:"顾总,董事会会议还有十分钟。"
他站起身,西装裤缝笔挺。
路过茶几时,瞥见那本母亲的旧日记本——封皮泛着岁月的包浆,夹着张泛黄的演出票根,"希望你能找到比我更勇敢的光。"他把本子收进抽屉,指节在木质桌面上叩了叩,眼底的冷硬褪成温钝的坚定。
会议室里,财务总监的声音像根细针:"萤火舞团不过是个民间组织,顾总何必..."
"小豆子七岁,在仓库用纸箱当舞台。"顾承渊打断他,指节敲了敲桌上的投影遥控器,"林雨晴老师用旧布料做演出服,却能让二十个流浪儿童跳出比任何芭蕾剧都动人的《雨中蝶》。"
投影屏上闪过一段视频:暴雨里,林雨晴的白裙沾着泥点,可她的脚尖点地时,像有光从雨里渗出来。
董事们的脸色变了,有人咳嗽着要关视频。
"真正的公益不该是资本游戏。"顾承渊按住遥控器,目光扫过众人紧绷的脸,"更不该是某些人洗钱的工具。"
会议室的挂钟滴答作响,窗外的雨突然大了,砸在玻璃上噼啪响。
顾家老宅的雕花厅里,沈佩瑶放下茶盏。
佣人刚送来手机,屏幕上是财经新闻:"顾氏继承人公开力挺萤火舞团"。
她的珍珠耳坠晃了晃,倒映着茶盏里晃动的涟漪。"去请江小姐。"她对管家说,指尖划过手机通讯录里的媒体主编,"娱乐版的通稿,标题就写'公益舞姬暴雨卖惨,百万打赏进私账'。"
半小时后,江芷若踩着细高跟进来。
她望着沈佩瑶珍珠色的甲油——和自己酒红的甲油并排放在檀木桌上,像两滴凝固的雨。"帮我探探林雨晴的底。"沈佩瑶推过一杯玫瑰茶,"她要的是钱,还是...别的。"
江芷若捏着杯柄,水温透过骨瓷渗进掌心:"如果是后者?"
"那就让她知道。"沈佩瑶的笑像落在瓷片上的雨,凉得刺骨,"有些光,不该太亮。"
仓库里,林雨晴正帮小豆子缝翅膀的花边。
天窗漏下的雨丝落进她发间,沾湿了那只纸蝴蝶。
手机在桌上震动,她擦了擦手,看到条陌生短信:"雨晴姐,方便明天下午在蓝调咖啡馆见个面吗?
我是江芷若。"
窗外的雨突然密了,雨丝模糊了屏幕上的字。
小豆子举着做好的黄布翅膀跑过来:"雨晴姐看!
会发光的!"布料沾了雨水,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金。
林雨晴摸了摸他的头,把手机扣在桌上。
有些雨,总要自己淋过才知道——是泥,还是诗。
蓝调咖啡馆的玻璃蒙着雨雾,林雨晴推开门时,檐角的雨珠顺着伞骨滴在她鞋尖。
江芷若坐在临窗卡座,珍珠白套装熨得没有一丝褶皱,发梢却沾着点潮气——显然也是刚冒雨赶来。
"林老师。"江芷若起身,指尖虚虚扶了扶她的胳膊,香水味裹着玫瑰香钻进来,"要热可可吗?
我记得你总带孩子们排练,应该爱喝甜的。"
林雨晴在对面坐下,目光扫过对方无名指上的碎钻戒指——和沈佩瑶昨天戴的那枚款式如出一辙。"谢谢,白水就好。"她把伞收进塑料袋,动作不疾不徐,"江小姐找我,是有什么事?"
江芷若的茶匙碰在骨瓷杯沿,发出清脆的响。"其实...是替承渊担心。"她垂眼搅动咖啡,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顾家最近风波不断,他夹在董事会和母亲中间己经很难。
你知道的,沈夫人最看重家族声誉——"
"所以江小姐觉得,我该退出?"林雨晴打断她的话,声音像浸在雨里的琴弦,清冽却不刺耳。
江芷若的手指顿在杯柄上。
她抬头时眼底浮起丝慌乱,很快又被得体的笑掩住:"我是怕你被卷进是非。
承渊那样的人,从小被无数人捧着,偶尔对新鲜事物好奇很正常..."她伸手碰了碰林雨晴发间的纸蝴蝶,"可你要的是安稳的公益,他给的却是风暴中心的位置。"
雨声突然大了,敲得玻璃嗡嗡作响。
林雨晴望着窗外水痕斑驳的街景,想起仓库里小豆子举着黄布翅膀说"会发光"的模样。"江小姐见过暴雨里的蝴蝶吗?"她转过脸,眼底有光在跳,"它们翅膀沾了水,飞不高也飞不快,可从没想过停在雨里。"
江芷若的笑容僵在嘴角。
她看着林雨晴发间那只纸蝴蝶——用顾家慈善账册叠的,边角还留着墨痕——突然明白眼前这个女人根本不是她以为的菟丝花。"你...就不怕沈夫人?"她下意识攥紧手包,铂金搭扣硌得掌心发疼。
"怕过。"林雨晴的指腹着杯壁上的水痕,"但更怕孩子们的眼睛暗下去。"她站起身,伞尖在地面敲出轻响,"有些光,哪怕短暂,也值得追寻。"
她走后很久,江芷若还盯着桌上那杯没动的白水。
杯壁上的水珠聚成细流,像道无声的判决——这个女人,根本没给她留任何劝服的缝隙。
仓库的铁皮顶被雨砸得咚咚响,林雨晴却把天窗全打开了。
小豆子举着明黄布翅膀在雨里转圈,雨水顺着布料滚成金亮的珠子;赵莉莉踩着梯子调整临时拉的电线,发梢滴下的水在水泥地上溅起小坑;许诺举着调光板冲她比OK,光束扫过雨帘,竟在半空映出半道淡虹。
"注意重心!"林雨晴踩着积水冲小豆子喊,自己却先滑了个踉跄。
张叔赶紧扶她,她却笑着推开:"没事,这雨就是最好的伴舞。"她张开双臂转了个圈,白裙下摆沾了泥点,可当脚尖点地时,雨丝竟顺着她的动作分出细流,像给她织了层流动的银纱。
"雨晴姐看!"小豆子扑过来,黄布翅膀兜了满兜雨水,"我的太阳在下雨!"
林雨晴蹲下来和他平视,雨水顺着她的下巴滴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不是太阳在下雨,是雨里藏着太阳。"她指着光束里的雨丝,"等演出那天,我们要让所有人看见——哪怕被雨打湿,蝴蝶也能扇动光芒。"
排练到傍晚时,雨势突然疯了似的大起来。
林雨晴站在仓库门口,望着被雨帘模糊的街道,手机在兜里震动——是顾承渊的消息:"明天演出,我来接你。"
她刚要回,赵莉莉突然喊她:"雨晴姐!
场地那边说暴雨可能断电,备用发电机要加钱..."
"加。"林雨晴把手机塞进裤兜,雨水顺着领口灌进去,凉得她打了个寒颤,"钱不够我去借,孩子们的演出不能改期。"
"不用借。"
熟悉的声线裹着雨意撞进来。
林雨晴转头,看见顾承渊站在门口,西装浸透了水,贴在肩背上勾勒出挺拔的轮廓。
他手里提着个黑色公文包,发梢滴下的水在脚边积成小水洼。"备用发电机、防水棚、移动灯光车。"他把公文包递给许诺,水珠顺着包带滚进对方掌心,"半小时后到。"
"顾总?"赵莉莉瞪圆了眼睛,小豆子举着翅膀冲过去,却在离他半步远的地方刹住脚——他记得顾承渊平时总板着脸。
顾承渊蹲下来,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滴在小豆子的黄布翅膀上:"可以摸吗?"
小豆子用力点头。
他粗糙的指腹刚碰到布料,顾承渊突然笑了:"比我定制的西装还软。"
林雨晴望着这一幕,喉咙突然发紧。
她想起三天前在会议室,他说"真正的公益不该是资本游戏"时,眼底的光和此刻如出一辙。
雨丝落进她的眼睛,她却笑得更亮了:"顾先生,你这是要当编外学员?"
"不止。"顾承渊站起身,雨水顺着西装裤管往下淌,"演出那天,我要和你一起跳。"
林雨晴愣住了。
仓库里的雨声突然变得很轻,她只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你...不怕雨?"
"怕。"他伸手替她拂去发间的雨珠,指腹蹭过那只纸蝴蝶,"但更怕错过和你一起发光的机会。"
演出当天的雨比预报的更凶。
顾承渊的车刚停在临时搭的防水棚外,手机就炸了——母亲的电话打了十七个。
他捏着手机站在雨里,听着那头沈佩瑶的声音像淬了冰:"你敢上台,顾家就敢断你所有资金链。"
"妈,你上次为了家族放弃舞蹈时,也是这么说的。"他挂了电话,把手机塞进西装内袋。
雨幕里,防水棚下的舞台己经亮起暖光,林雨晴穿着那身用旧布料缝的白裙,正在教小豆子调整翅膀的角度。
她一抬头看见他,眼睛亮得像闪电劈开雨云。
顾承渊冲进雨幕时,童年的记忆突然涌上来——七岁的他缩在楼梯拐角,看着母亲在暴雨里撕碎演出票,说"顾太太不需要会跳舞的废物"。
可此刻雨水打在脸上,他只听见林雨晴的声音在耳边:"雨不是障碍,是让翅膀更亮的镜子。"
他踏上舞台的瞬间,全场观众的惊呼被雨声盖过。
林雨晴转身,眼底有惊喜也有慌乱:"你...不是说只是来看?"
"我骗你的。"顾承渊伸手,雨水顺着他的袖口流进她的掌心,"这一段,我们一起跳。"
音乐响起时,雨势恰好达到顶峰。
林雨晴的脚尖点地,顾承渊的手稳稳托住她的腰——不是豪门继承人的克制,而是要把全世界的风雨都挡在她身后的力度。
小豆子举着黄布翅膀从侧幕跑出来,赵莉莉带着孩子们跟在后面,所有人的翅膀都沾着雨水,却在灯光下亮得刺眼。
观众席有人举着手机录像,镜头里,顾承渊带着林雨晴旋转,雨丝顺着他们的发梢飞散,像无数颗被揉碎的星星。
有人哭了,有人鼓掌,更多人跟着节奏轻轻哼唱——那是林雨晴教孩子们的《雨中蝶》副歌,此刻从成百上千个喉咙里涌出来,比任何乐器都动人。
顾家老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