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酉时的风裹挟着硝烟与焦土的气息，掠过满目疮痍的根据地。林薇蜷缩在窑洞深处，苍白的手指机械地拨弄着电台旋钮，耳机里传来的只有刺耳的电流杂音。三天前，日军切断了最后一条供电线路，如今电台的蓄电池也濒临枯竭，仪表盘上的指示灯如垂死之人的瞳孔般黯淡。她抬头望向洞外，夕阳将天空染成血色，远处传来零星的枪声，仿佛死神逼近的脚步声。
"林参谋！"一声沙哑的呼喊打破了死寂。赵铁柱浑身浴血地撞开窑洞木门，缠着绷带的左臂还在往下渗血，军装上沾满了泥土与硝烟。他大口喘着粗气，眼神中却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小石头牺牲前塞给我个东西！他说要是电台坏了......"说到这里，这个铁塔般的汉子声音突然哽咽，喉结剧烈滚动，"他说这玩意儿能让小鬼子的飞机变成瞎眼苍蝇！"
林薇猛地转身，死寂的电台屏幕在此时彻底暗下，仿佛预示着最后的希望破灭。她踉跄着冲过去，抓住赵铁柱的胳膊："什么东西？快拿出来！"
洞外突然响起暴风骤雨般的枪响，赵铁柱本能地将林薇拽到土灶后方。子弹如雨点般打在窑洞顶上，黄土簌簌落下，迷住了两人的眼睛。"在这儿！"赵铁柱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小心翼翼地展开，一枚通体银白的信号弹露了出来。信号弹表面蚀刻着栩栩如生的乌鸦图案，漆黑的喙部还嵌着极小的螺旋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
老炮不知何时凑了过来，这个曾在兵工厂当过学徒的老兵，脸上的伤疤因震惊而微微抽搐。他倒抽一口冷气，声音里充满难以置信："这纹路......和龟田上次在据点鼓捣的玩意儿一模一样！"他掏出匕首，小心翼翼地刮开信号弹表面，露出里面缠绕的细如发丝的金属丝，"这根本不是普通火药，像是用强电磁脉冲干扰雷达的试验品！"
林薇的心跳陡然加快。远处天际传来低沉的轰鸣，二十架日军轰炸机组成的编队如同巨大的黑色乌云，正朝着根据地压过来，机翼上的膏药旗在夕阳下刺目如血。她握紧信号弹，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想起三天前小石头的笑容——那个总爱偷偷藏糖块分给伤员的小战士，临终前塞给赵铁柱这个物件时，眼神亮得惊人，仿佛燃烧着最后的火焰。
"让我去！"赵铁柱突然抢过信号弹，虎目圆睁，"鹰愁崖地势最高，得找个开阔地发射！"他转身就要往外冲，却被老炮一把拽住。
"你小子不要命了？"老炮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指着洞外如蝗虫般的日军侦察兵，"现在出去就是活靶子！"
林薇盯着信号弹上的乌鸦图案，突然想起龟田实验室墙上的照片——那些被电磁干扰扭曲的雷达波纹图。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颤抖的声音镇定下来："电磁脉冲需要足够的高度才能扩散，但发射后我们的通讯也会中断，得有人留在指挥部......"
"我留下！"老炮毫不犹豫地扯开腰间的手榴弹，眼神中燃烧着决绝的火焰，"你们带着信号弹从后山密道走，我来引开鬼子！"他转身抓起墙角的炸药包，布满老茧的手紧紧握住导火索，"告诉同志们，老炮这辈子没当过孬种！"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己经消失在枪林弹雨中。
林薇和赵铁柱在密道里狂奔，潮湿的岩壁蹭得脸颊生疼。身后不时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夹杂着老炮的嘶吼与日军的惨叫。"老炮叔！"赵铁柱红着眼眶，就要往回冲，却被林薇死死拽住。她的指甲几乎掐进赵铁柱的手臂："现在回去他就白死了！我们必须完成任务！"
终于攀上鹰愁崖时，夕阳己经完全沉没在地平线下，夜幕如巨大的黑幕笼罩大地。赵铁柱趴在岩石上剧烈喘息，怀中的信号弹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银光。远处，轰炸机群的轰鸣越来越近，如同死神的低语。第一枚炸弹在根据地边缘炸开，冲天的火光中，赵铁柱看见炊事班老周抱着半袋小米，被气浪掀飞的瞬间，仍死死地将粮食护在身下。
"发！"林薇的尖叫几乎被爆炸声吞没。赵铁柱撑起身体，将信号弹对准天空。冰凉的金属尾翼抵住掌心的瞬间，他突然想起小石头塞给他时说的话："铁哥，要是我回不来，就用这个给小鬼子放个烟花......"
信号弹划破夜空的刹那，银白色的光芒撕裂黑暗。赵铁柱感觉整个世界都在震颤，无数细密的电流顺着指尖爬进身体，他的耳鸣中隐约听见林薇的惊呼。高空炸开的信号弹化作巨大的电磁脉冲场，如同一朵诡异的银花，无数道闪电状的电弧在云层间游走，形成壮观而恐怖的景象。
日军轰炸机群的仪表盘突然爆出火星，飞行员惊恐的叫声通过无线电刺啦作响。那些刚才还不可一世的钢铁巨兽开始不受控制地翻滚，机翼互相碰撞，拖着长长的黑烟坠向地面。根据地上空炸开此起彼伏的火球，气浪掀得林薇和赵铁柱在岩石上连连翻滚。
"成功了！"林薇抓住赵铁柱的胳膊，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哭腔。然而，欢呼声戛然而止——最后一架轰炸机在电磁脉冲的边缘挣扎着，机翼己经折断，却仍歪歪扭扭地朝着根据地中心的指挥窑洞冲来。赵铁柱看着那架飞机腹部打开的弹仓，突然想起炊事班老周护着的那半袋小米，想起老炮拉响炸药包前的大笑，想起小石头塞给他信号弹时亮晶晶的眼睛......
他猛地站起身，朝着飞机坠落的方向狂奔而去。呼啸的风声在耳边掠过，子弹从头顶飞过，他却浑然不觉。林薇的尖叫被风声撕碎，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在即将撞上窑洞的瞬间，赵铁柱张开双臂，银白的火光中，他仿佛看见小石头站在信号弹炸开的光芒里，朝他比出胜利的手势。而那架轰炸机，正带着死亡的阴影，轰然坠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