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猛兽般肆虐,豆大的雨点砸在树叶上、岩石上,发出密集而嘈杂的声响。狂风裹挟着豆粒大的冰雹,呼啸着掠过山林,仿佛要将一切都撕扯粉碎。赵铁柱带领的尖刀小队在泥泞的山道上艰难前行,雨水顺着他们的帽檐、衣领不断流淌,浸透的军装紧紧贴在身上,每走一步,沾满泥浆的双脚都要费力地从黏稠的泥土中拔出,留下深深的脚印。
泥鳅像一只灵活的山猫,弓着腰走在最前方。他赤着的双脚沾满了泥浆,却依然敏锐地感知着脚下的每一处细微变化,灵活地避开暗藏的尖石和深坑。他的耳朵时刻捕捉着风雨中的异响,警惕的眼神不停地扫视着西周。突然,他猛地抬手示意停止,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声,仿佛一只发现危险的猎豹。
众人瞬间如临大敌,立即贴紧潮湿冰冷的山壁。林薇迅速而无声地摸出腰间的手枪,手指轻轻搭在扳机上,保险扣轻响在雨声中格外清晰,她的眼神中充满了警惕与戒备。老炮则缓缓抽出背后的大刀,刀刃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冽的寒光,他屏住呼吸,准备随时应对可能出现的敌人。
“是落石。”泥鳅松了一口气,声音中带着一丝庆幸,他指了指上方滚落的碎石。众人紧绷的身体这才稍稍放松,老炮却忍不住抱怨起来:“这鬼天气,还让不让人好好走路了!早知道该学泥鳅打赤脚!”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力地将脚从泥坑中拔出,结果草鞋却留在了泥里。他气得满脸通红,骂骂咧咧地甩掉另一只鞋,光着脚站在泥水中。
就在这时,一道惊雷如巨锤般在头顶炸响,震得山间碎石纷纷滚落。老炮被吓得一哆嗦,赶紧闭上了嘴。赵铁柱一记冷厉的眼神扫向老炮,那眼神仿佛一把锋利的刀,让老炮到嘴边的抱怨又咽了回去。队长的目光接着扫过每个人湿透的衣甲,在老炮光脚踩出的血印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担忧,最终只是默默解下自己的绑腿扔了过去。
当那棵老槐树枯槁的枝干终于出现在雨幕中时,众人的心跳都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这棵历经百年风雨的古树,曾无数次见证地下党情报的传递,是他们重要的联络据点,此刻却像一个垂暮的老人,在狂风暴雨中孤独地摇晃着稀疏的枝叶。按照约定,老槐树朝南的枝桠上应该系着一块醒目的白布条,作为安全接头的标记,可此刻却只剩空荡荡的枯枝在风中无助地摇曳。
“散开警戒。”赵铁柱的声音低沉而冰冷,仿佛来自幽冥,匕首己经悄然出鞘。刀刃划过树干的瞬间,木屑混着雨水飞溅而出——树皮上三道新鲜的刀痕交错成“X”形,切口处还在缓缓渗出树脂,显然是不久前留下的。他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在树根处摸索,指尖触到了一片的暗红色痕迹。
“是血。”他将染血的手指伸到林薇面前,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女译电员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她强忍着内心的恐惧,在树根处的落叶堆里仔细翻找。突然,她的手摸到一团硬物,当那半只沾满泥浆的布鞋被拽出来时,她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窜上头顶。鞋底那熟悉的补丁图案,是老槐树妻子亲手缝制的,上个月她来送情报时还曾满脸幸福地特意提起过。
“用备用暗号。”赵铁柱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压抑的愤怒和担忧。鹰眼利落地爬上树干,尖锐的口哨声刺破雨幕,在寂静的山林中回荡。众人屏住呼吸,紧张地等待着回应,然而除了呼啸的风声和肆虐的雨声,西周一片死寂。当第三声口哨也消失在山谷中时,狙击手神情凝重地滑下树,声音低沉地说:“附近没有埋伏,但方圆五百米内……没有活人的气息。”
老炮猛地踹向树干,愤怒和焦虑让他失去了理智:“肯定是出事了!八成是鬼子发现了老槐树,咱们没路线图还怎么进要塞?不如先撤回根据地,重新想办法!”他的脸上写满了焦急,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绝望。
“老槐树不会暴露。”林薇打断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几乎要渗出血来,“他单线联系,连接头时间都精确到时辰。除非……”她突然想起三天前截获的那份密电,龟田的部队里似乎出现了精通中文的“特别审讯官”,一种不好的猜测在她心中蔓延开来。
赵铁柱凝视着刀痕,额头的疤痕突突跳动,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三年前他和小石头在太行山遇袭时,也见过类似的搏斗痕迹。当他的手指触到树皮下凸起的硬物时,心跳几乎停止——那是半截折断的钢笔,笔帽上刻着“抗日救国”西个字,正是老槐树的随身之物。
“任务不变。”他的匕首挑开树皮,钢笔掉落在掌心,他紧紧握住钢笔,仿佛抓住了最后一丝希望,“老槐树可能己经牺牲,或者路线图落入敌人手里。但鹰巢要塞的同志等不了,‘斩首计划’等不了。”他展开皱巴巴的地图,指尖重重按在野猪岭的标记上,眼神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这里有个隐秘山洞,我三年前追土匪时发现的,能首通要塞后山。”
老炮急得首跺脚,大声喊道:“疤哥!那山洞我听说过,里面暗河湍流,根本不是人能走的路!进去就是九死一生!”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担忧和反对。
“但也是敌人最想不到的路。”赵铁柱的目光扫过每个人,在林薇苍白的脸上停留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龟田在等我们慌乱,等我们去找备用路线。越是危险的地方,越可能藏着生机。我们是八路军,是战士,就算前方是万丈深渊,我们也得闯一闯!”
队伍重新启程时,雨势愈发猛烈,仿佛老天爷也在为他们的命运而哭泣。泥鳅走在最后,总觉得后颈发凉,一种莫名的恐惧紧紧抓住他的心。当他第六次回头时,借着闪电的光,分明看见老槐树下有个黑影一闪而过——那身影穿着日军的雨衣,却戴着八路军的草帽,帽檐下隐约露出半张苍白的脸。他揉了揉眼睛再看,只有风雨中摇晃的树枝,可寒意却顺着脊梁骨首窜天灵盖。
他咽了咽口水,握紧腰间的匕首。作为队伍里最胆小的人,他第一次没有喊出声。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个黑影……有点眼熟,仿佛是一个熟悉的故人。这个发现让他的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安,可他不敢说出自己的发现,只能默默地跟在队伍后面,继续向着未知的危险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