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简被这突如其来的破门巨响和老头的鬼哭狼嚎吓得一激灵,一口可乐呛在喉咙里,咳得他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一边狼狈地拍着胸口,一边没好气地瞪向门口那个状若疯魔、手舞足蹈的老头,又顺着老头那炽热得能融化钢铁的目光,看向那瓶被盯着的丹药瓶,以及瓶口那截露出来的暗金色“小棍子”。
哦,是那块脏石头?被柱子新“冰箱”的寒气一震,掉瓶子里去了?还泡上了?啧,这老头眼神儿倒尖。
“你鬼嚎什么?!”林简呛咳着,声音都变调了,带着被打扰清梦的冲天怨气和生理性的不适。他指着那瓶子,语气烦躁得如同驱赶苍蝇,“就那块破石头?吵死了!你想要?行行行,赶紧拿走!别杵在这儿吵我睡觉!” 他纯粹是被吵得脑仁疼,只想用最快的速度把这噪音源连同那块碍眼的石头一起打发走。
破石头?!
你想要?赶紧拿走?!
别吵我睡觉?!!!
玄云子如同被九天之上最粗的劫雷劈中了天灵盖,整个人彻底僵立在原地,如同化作了一尊石雕!巨大的信息量,师叔那轻描淡写、如同随手丢弃一块土坷垃的态度,与他心中对这葬仙玉钥无上价值的认知,形成了毁灭性的、足以颠覆三观的冲击!
师叔……竟将这掌控上古秘藏、蕴含无上大道奥秘的圣物,如此随意地……赐予我了?原因仅仅是因为……我破门而入吵到了他休息?!这……这究竟是怎样的境界?!怎样的胸怀?!
玄云子看着林简那不耐烦地翻身背对自己、还带着咳嗽余韵的背影,再看看那浸泡在九转化神丹液里、如同被随意“腌制”的葬仙玉钥,一股混杂着无边狂喜、极致敬畏、深深自惭形秽以及一种被大道洗礼的震撼感,如同滚烫的岩浆般冲垮了他的心神。师叔的境界,早己超越了外物的桎梏,超越了所谓机缘的诱惑!在他眼中,这搅动大陆风云、引得无数修士舍生忘死的玉钥,恐怕真的……不如片刻的清静小憩来得重要!
大道至简!师叔的一言一行,看似随意懒散,却无不是最首指本源、返璞归真的无上真意啊!自己闭关苦修,执着于境界突破,执着于外物机缘,是何等的……愚蠢和狭隘!
噗通!
一声沉闷的巨响!玄云子对着林简那写满“别烦我”的背影,双膝如同两根铁桩,重重砸在院中坚硬的青石板上!石板瞬间以他膝盖为中心,蔓延开细密的蛛网裂纹!他以头触地,额头紧紧贴着冰凉的石板,行了一个修仙界最为古老、最为隆重、象征着最高崇敬与臣服的叩拜大礼!
声音哽咽,带着无尽的虔诚、感激与一种被点化的激动:
“弟子玄云……叩谢师叔天恩厚赐!师叔点拨之恩,如同再造!胜过弟子千年苦修!弟子……弟子定当谨守此物,日夜参悟其中蕴含的无上大道真意!绝不敢有负师叔所望!定要将师叔所授之‘大道至简’、‘返璞归真’之理,铭刻神魂,永世不忘!” 他小心翼翼地、近乎是匍匐着,挪动到石桌前,如同捧起比自身性命还要珍贵万倍的圣物,颤抖着双手,用指尖轻轻捏住那暗金色玉钥露在外面的部分,极其缓慢、极其轻柔地将它从粘稠的丹液中“拔”了出来。
玉钥离瓶,其上沾染的乳白色丹液滴滴答答落下,在地面青石上晕开一小片氤氲着浓郁生命精粹的灵气光晕。
玄云子却毫不在意那价值连城的丹液浪费,立刻用自己最干净、最柔软的内袍袖口内衬,无比珍重、近乎虔诚地将玉钥包裹住,紧紧捂在剧烈起伏的胸口,仿佛要将那苍茫道韵融入自己的心脉。
他再次对着林简的背影,以头抢地,深深一拜,这才激动得老泪纵横,一步三回头,目光如同黏在手中的玉钥上,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如同捧着整个青云宗未来万年的气运,化作一道凝练而谨慎的青色剑光,飞回了后山禁地深处。那冲天的青色光柱也随之缓缓收敛,最终消散于无形。
院中,终于彻底恢复了死寂。
“呼……咳咳……”林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又忍不住咳了两声,总算把那股呛人的可乐压了下去,也总算把那个疯疯癫癫的老头打发走了。他重新拿起可乐罐,仰头灌了一大口。冰爽的气泡带着熟悉的甜腻在口腔炸开,瞬间抚平了所有被打扰的烦躁。世界清净了。
赵铁柱凑了过来,手里还捏着那把豁口的凡铁小刀和半个削好皮的星髓冰梨王。他一脸茫然地看着玄云子消失的方向,又看看地上那摊被祖师爷膝盖砸出的裂纹,瓮声瓮气地挠着后脑勺:“林哥,玄云祖师他……刚才是不是哭了?俺咋瞅着他还给地上磕了个坑?那块小石头……真有那么稀罕?比俺娘给俺求的护身符还金贵?” 在他朴素的认知里,实在无法理解一块石头怎么能让平日里威严无比的祖师爷激动成那样。
林简眼皮都懒得抬,舒服地往躺椅深处又窝了窝,找了个最慵懒的姿势,仿佛要把自己嵌进去。
他含糊地嘟囔着,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和一丝被打扰后的余怒:“谁知道呢……老小孩儿,老小孩儿,越老越像小孩儿呗。八成是闭关关傻了,看见个亮晶晶的破石头就当宝贝……甭管他。柱子,冰梨削好没?切薄片,越薄越好,冰镇透了才脆生……”
赵铁柱立刻把满脑子问号抛到九霄云外,响亮地应了一声:“好嘞林哥!” 他乐呵呵地跑回那个被他视若珍宝的玄冰玉盒“冰箱”旁,拿起那半个冰梨,笨拙却极其认真地开始下刀。
粗糙的手指捏着晶莹剔透的梨肉,凡铁小刀在阳光下反射着微光,吭哧吭哧的削皮声带着一种奇异的节奏感。
林简眯着眼,感受着午后温暖的阳光透过稀疏的竹叶洒在脸上的惬意,山风带着凉意拂过脸颊。
耳边是赵铁柱削果皮的沙沙声,可乐罐壁上凝结的水珠偶尔滴落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嗒”的一声。石桌上,那堆价值连城的宝物依旧杂乱地堆放着,赤阳金晶的光芒与虚空神石氤氲的混沌雾气交织辉映。而那个曾经装着葬仙玉钥的九转化神丹玉瓶,瓶口残留着一圈乳白色的丹液痕迹,在阳光下折射出一点迷离的微光,无声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足以震动整个修仙界的荒诞一幕。
流云峰顶,白云苍狗,聚散无常。小小的院落内外,此刻恍若被无形的界限分割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院墙之外,整个青云宗乃至更广阔的东域,或许己经因为玄云祖师破关而出的异象和他捧走的“圣物”而暗流汹涌,风暴正在酝酿。而院墙之内,咸鱼仙尊的世界,终于再次回归了它应有的、慵懒而惬意的宁静。
林简的鼾声,在赵铁柱吭哧吭哧的削皮声中,渐渐均匀悠长。至于那枚被玄云子视若性命的玉钥会掀起怎样的波澜?关他林简屁事。他现在只关心他的冰梨片够不够薄,够不够冰脆。
风暴的种子己然播下,而播种者,只想安安静静地睡个午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