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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石小径在山坳里蜿蜒，茂密的枝叶几乎遮蔽了天光，只漏下些碎金似的阳光斑点，砸在铺满落叶的地上。灰尘混合着草汁和泥土的气息被山风裹挟着，呛人却真实。
林玄一步步走着，脚步声在静谧的山坳里显得格外清晰，又轻又慢。他全部的感官、所有的神念，都死死地锁在了手掌心里攥着的那枚……石头？
不！混沌珠！
右胸心房深处，那股缓慢而沉重的搏动感仍在持续，每一次脉动，都带着一种源自万古的苍茫与……饥饿？
林玄的指腹，透过破旧的粗麻布衣，感受着那坚硬微凉的触感。就是这玩意儿，被自己当成压衣角的垃圾在怀里揣了不知道多久！
耻辱！滔天的耻辱！他妈的，混沌珠啊！开天辟地时的无上至宝，无数大能打破了混沌头颅都寻不到一丝踪迹的圣物，如今就在他这具破破烂烂的凡人躯壳里，紧贴着那颗脆弱的心脏，像个受尽委屈的小媳妇儿！
“……”林玄喉结滚动了一下，嘴角的肌肉微微抽搐。他猛地低头，另一只手也粗暴地伸进衣襟，双手牢牢合十，将那块“石头”死死捂住，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掌心下的混沌珠仿佛被他的意念惊动，表面的混沌气流氤氲得更快了，那个古老的道纹散发出微弱的光晕，似乎在应和他混乱的心绪。一丝微弱到极点，却本质精纯浩瀚的混沌元炁，顺着他的手掌，缓缓钻入血脉之中。
轰——！
林玄身体一僵，差点没当场坐倒在地。
剧痛！伴随着难以言喻的舒爽！
那丝混沌元炁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蛮横地刺入他那狭窄、淤塞如同荒废千年沟渠的孱弱经脉，又在瞬间化作最精纯的生命本源！干涸的血管贪婪地吮吸着这来自天地源头的能量，贪婪得像饿了一万年的饕餮！血液滚烫奔腾，骨骼发出细微的噼啪声，体内深处积压的尘垢浊气被这股元炁粗暴地挤出体外，化作一丝丝腥臭的黑气，消散在风里。
这变化只持续了短短一瞬，那丝元炁便彻底融入肉身，蛰伏下去。但带来的震撼是无与伦比的。这具凡躯就像一堆干柴，被投入了一粒足以点燃恒星的火种！
“呼……”林玄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竟带着些灰败颜色。他缓缓松开紧攥的双手，低头看向掌心。
那枚石头依旧灰扑扑的，青白混杂，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气息只是幻觉。
不，绝不是！林玄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这副躯壳似乎沉重了一分，体内深处有什么东西被勉强粘合了一点点。尽管依旧是弱鸡中的弱鸡，但这感觉，却让林玄冰冷亿万年的心湖，首次为这方世界的事物，泛起了一丝涟漪。
“好家伙……”林玄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厉害，“真是你。丢了核心本源还能活着，你也算是……硬气。”他像是在和一位阔别亿万年、曾共同浴血奋战又惨遭分尸的老友对话，语气复杂难明，有震惊，有难以置信，更有一丝终于不是孤身一人的……悸动？“你这掉队的……还真是掉进了垃圾堆里。”
混沌珠表面的气雾微微流动了一下，那古老的道纹明灭闪烁，像是在无声的抗议。一股微弱但清晰的意念传来，是……委屈？
堂堂混沌珠，被打碎了核心，几乎灵性尽丧，只能依靠本能的残余道韵护持住一点真灵不灭，随着他一起流落此界，钻入一个毫无灵气可言的凡人体内，如同明珠蒙尘……想想确实有点委屈。
林玄嘴角不受控制地又抽了抽，差点笑出来。这该死的东西！他小心翼翼地将它塞回贴身的位置，确保它稳稳当当的。“行了，委屈个屁。有本座在，还怕饿着你不成？”他低声嘀咕，语气却带上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慎重与……期许？“先老实待着，得给你找点‘吃’的才行。”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层层叠叠的枝叶缝隙，望向高天之外的虚无。那里，混沌珠刚刚传递出的一丝渴望，模糊地指向了远处。
“秘宝？”林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眼中那睥睨万古的傲然与一丝兴味重新燃起。“倒是会指路。行，明儿就去瞧瞧，看你能吃下多少。”
念头刚转过山坳的拐角，前方逼仄的小路就被几条人影堵了个严严实实。
领头的正是赵虎，铁塔般的身形横在小路中央，抱臂而立，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狞笑。他身边跟着的，除了那个之前被吓坐下的瘦猴，还有一个脸上有道横肉伤疤、目露凶光的家伙，手里掂量着一截硬木短棍，最后则是那个身材高大，眉眼间带着倨傲之色的张莽，抱着膀子在一旁冷笑看戏。三人呈半包围状，彻底封死了林玄的去路。
“哟，咱们的预言大师回来了？”赵虎率先开口，声音拖得又长又怪，在寂静的山坳里异常刺耳。“林废物，你还真敢回来啊？广场上放那么大的屁，把石碑都崩裂了，说什么秘宝出世，指天画地好不威风！吓唬谁呢？”
那瘦猴缩在赵虎身后，大概想起之前的狼狈，梗着脖子强撑道：“就是！鬼才信你的话！唬得大家一愣一愣的，差点让你装成了！”
“放你娘的狗屁预言！”横肉脸的家伙猛地一跺脚，手里的短棍狠狠砸在一旁小树的树干上，震得落叶纷飞。“虎哥的话你也敢当耳旁风？让你滚出宗门，聋了还是瞎了？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张莽在一旁慢悠悠地帮腔，声音带着居高临下的教训口吻：“林玄，认清现实吧。灵根为零，废物就是废物，这是命！乖乖做你的杂役，说不定日后管事的开恩，还能给你个善终。像你这样，靠着故弄玄虚哗众取宠，除了给自己招祸，还能有什么结果？”他顿了顿，眼神轻蔑地扫过林玄瘦弱的身板，“还是说，你觉得你编个秘宝出来，就能骗到谁护着你？天真！”
“说得对！”赵虎往前踏了一步，逼人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林玄脸上。“还明日卯时秘宝现世？我看你是想明天天不亮就夹着尾巴跑路吧？告诉你林玄，你今天在那么多人面前丢尽了老子的脸，还想有明天？”
他看着林玄那张始终平静得过分的脸，心头那股被强行压下的邪火猛地又窜了上来。他手指都快戳到林玄的鼻尖：“那石碑怎么回事？你他娘的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阴招？说！不说老子现在就扒了你的皮，把你丢去喂后山的妖狼！”吼声在山坳里回荡，带着血腥的戾气。
林玄静静地看着眼前张牙舞爪的几人，尤其是口水横飞的赵虎。对方炼气三层的微弱灵力波动，在他此刻的感知中，像是黑夜房间里一只蚊子翅膀的嗡鸣，虽然讨厌，但……
他轻轻抬了抬眼皮，目光越过赵虎的肩膀，投向他身后山壁上一株刚被他短棍震断、歪斜下来的枯萎藤蔓。干瘪的叶片在微风里颤抖。嘴角，缓缓勾起一丝赵虎等人无法理解的、带着洪荒余烬味道的冷诮。
“石碑为何会裂……”林玄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赵虎的咆哮。他微微偏过头，第一次正视赵虎那双被怒火烧红的牛眼，眼神平静无波，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伸出右手食指，指尖在空气中极其随意地一点，虚虚地，点向赵虎身后那截枯藤断口的旁边。
然后，指尖微不可查地向下一划。
动作小得几不可见，轻描淡写得如同拂落一粒尘埃。
赵虎等人根本没反应过来，只觉他眼神怪异。
然而——
就在林玄指尖划落的瞬间，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那株被赵虎小弟砸断、歪斜挂在岩壁上的枯藤，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连同根部抓着的一小块山岩，毫无征兆地、彻底地——
风化了！
前一秒还是坚硬的藤蔓木茎和附着山岩，下一秒，就像是经历了亿万年的时光冲刷，无声无息地散裂、坍塌，化作一小堆极其细微、均匀、带着腐朽气息的灰白色粉末，簌簌地从岩壁上滑落下来！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没有灵力爆发的光华。只有风穿过枝叶的呜咽，和那堆积尘粉末悄然落地的细微沙沙声。
赵虎狰狞的表情瞬间凝固在脸上，眼睛瞪得滚圆，嘴巴微微张开，还没来得及闭上。横肉脸小弟挥舞短棍的手臂僵在半空。瘦猴张着嘴巴，呆若木鸡。就连一旁倨傲看戏的张莽，脸上的冷笑也僵住，瞳孔猛地收缩，带着难以置信的茫然，死死盯着那堆从天而降的粉尘。
山风呜咽，卷起几片落叶，打着旋儿掠过林玄的破旧布鞋，也撩动了那堆触目惊心的白色尘埃。
死寂。连虫鸣鸟叫都消失了，只剩下风穿过林梢的低吼。
林玄收回手指，掸了掸衣襟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自然得仿佛刚拍死了一只蚊子。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满脸惊愕、如同傻掉的赵虎脸上，嘴角的弧度带着一丝近乎悲悯的怜悯，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凝固的空气里：
“现在，我也是零蛋了。”
他话音落下的刹那。
“呃…嗬嗬…呃……啊——！！！！！”
一声无法抑制、凄厉到非人般的惨嚎猛然从赵虎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他的脸色从胀红瞬间转为死灰，额头、脖子上青筋暴突如狰狞的蚯蚓网！一双瞪得几乎裂开的眼球里充满了血丝！更恐怖的是，他那原本因为常年炼体而显得强壮健硕的身体，此刻竟然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像被抽掉了脊梁的软泥，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下去！
鼓胀的肌肉如同烈阳下的水囊，迅速地干瘪松弛！健壮的骨架仿佛承受不住重量，发出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咯吱声！皮肤顷刻间失去了血色与光泽，变得干枯黯淡，布满褶皱！他那炼气三层的、勉强在体内循环的微弱灵力波动，如同被无形的巨口一口吞噬，瞬间溃散得一干二净！
从气血旺盛的壮硕青年，到形容枯槁、气息奄奄，仿佛风烛残年的老人，前后不过两三个呼吸！
一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生灵精气，混合着赵虎苦修数年的那点微薄灵力，被一股源自天地源头的古老吸摄之力强行剥离，化作一道极其黯淡、普通人几乎无法察觉的微流，逆着风，倏地钻进林玄怀中！
“扑通！”赵虎再也支撑不住他那仿佛被瞬间抽干所有精气神的干枯躯壳，像一截被伐倒的朽木般，重重砸在地面的枯枝败叶之上，扬起一小片灰尘。只有那张枯槁如鬼的脸上，圆睁的双眼中残留着深入骨髓的无边恐惧和茫然，嘴巴徒劳地一张一合，发出“嗬……嗬……”如同破风箱般艰难的残喘。
“虎……虎哥？！”瘦猴离得最近，吓得魂飞魄散，声音都劈了叉，腿一软，首接在地，裤裆湿了一片，一股腥臊味儿弥漫开来。
横肉脸手里的棍子“咣当”一声掉在地上，他看着赵虎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恐怖模样，两股战战，牙齿打颤，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人色，看着林玄的眼神如同看到了深渊里爬出的修罗恶鬼。
张莽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浑身汗毛倒竖！他是这几人中修为最高、眼力也最好的人，刚才那股微不可察的气息流转……那是什么？！那是……掠夺生机？不！比那更可怕！是……是……道？！一种无法理解的、漠视一切规则的霸道力量！这绝对不是炼气期、甚至筑基期能够触及的东西！
他终于明白广场上那石碑为何会裂了！绝非侥幸！不是巧合！
眼前这个“废物”……根本就不是人！
跑！
他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什么表亲赵虎，什么颜面威风，统统滚蛋！再待下去，下一个变干的可能就是自己！
他甚至连狠话都不敢撂下，猛地一个激灵，转身就跑！速度之快，将旁边的横肉脸小弟撞了个趔趄也顾不上！只想立刻逃离这个噩梦般的山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