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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绾绾没有回答傅砚辞这个问题，反问道：“傅砚辞，前世，我林绾绾——秦淮河上那个靠卖笑为生的花魁绾娘——在你眼里又到底算什么？
她死死盯着傅砚辞。
“是不是也如同那些狎妓寻欢的恩客一般，不过是……风月场上一个还算顺眼、可供消遣的玩物？你递来的那方锦帕，是高高在上的怜悯？是一时兴起的施舍？还是……”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尖锐，“……像逗弄一只还算有趣的雀鸟？！”问出来了！这个问题深埋在她心底一世，终于问出口了。
他搭在桌沿的手，那只骨节分明、曾执掌千军万马、也曾温柔擦拭她唇边酒渍的手，猛地收紧！
“玩物？”
“林绾绾，你看着我！”
“你觉得，我傅砚辞，会是那种人？！”
“怜悯？施舍？逗弄雀鸟？”傅砚辞一字一顿地重复着她的话。
“呵……你以为……我为何会在你被那个盐商李胖子强行灌酒时，‘恰巧’路过？又为何会‘多管闲事’地递上那方锦帕？那方帕子……”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自己紧握扳指的手，仿佛在回忆那方素白锦帕上沾染的酒渍和……她唇瓣微凉的触感，“……是我母亲临终前所绣，上面是她亲手绣下的傅氏家徽——断刃藏锋！它从未离身！从未！”
断刃藏锋！林绾绾的脑中一片空白！前世那方素白锦帕一角凌厉的剑纹！她一首以为只是普通的装饰！竟然是……是傅氏家徽！是他亡母遗物！
“林绾绾！前世的我，是定远侯府嫡长子，是天子手中最锋利也最需要防备的刀！我的婚事，是平衡朝堂的筹码；我的一举一动，都关系着整个傅氏满门的生死荣辱！靠近你，只会把你拖进更深的漩涡，死得更快！”
他眼中翻涌着深沉的痛楚与无力，那是属于前世那个身不由己的少年将军的绝望。
“递帕子是情难自禁！听琴曲是心之所向！为你杀人是怒发冲冠！可这些，我能说吗？我敢说吗？！告诉你，我心悦于你？告诉你，你是我暗夜中唯一的光？然后呢？看着你被我的政敌抓去百般折磨羞辱，成为攻击我、摧毁傅氏的工具？！看着你在无尽的痛苦中咒骂我？！”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像是在平复那汹涌了两世的激荡情绪。
“所以，我只能远远地看着。用最疏离的姿态，做最僭越的事。每一次靠近，都带着枷锁；每一次援手，都裹着算计的外衣。我给你的，从来不是什么怜悯施舍！”
傅砚辞的声音陡然转沉，带着一种穿越时空的、不容置疑的郑重：
“是克制！是隐忍！是拼尽所有、在规则缝隙里为你争取的一线生机！是在那吃人的世道里，一个身不由己的男人，能为你做到的……最大的守护！”
“玩物？”他最后重复这个词，嘴角勾起一抹极尽苦涩和自嘲的弧度，“若真是玩物，我傅砚辞何至于此？何至于……念念不忘两世轮回，也要找到你？！似乎上天真的感念我的执念，给了我这一世的机会！”
露台上，时间仿佛静止了。
林绾绾僵在原地，她从未想过那个高高在上的人竟有如此卑微的想法。
“为……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前世……”
“告诉你？”他轻轻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告诉你，让你在日夜提心吊胆中煎熬？让你在每一次鸨母的刁难、恩客的觊觎时，都想着‘傅砚辞会不会来救我’？然后，在希望与绝望的反复折磨中，更快地崩溃？”
他摇了摇头，声音低沉而疲惫：“林绾绾，在那个世道，知道得越少，对你越好。无知，有时反而是最大的保护伞。我的靠近是毒，我的保护是刀。只有彻底远离我，你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虽然最后……还是没能护住你。”
最后那句“没能护住你”，像一根最尖锐的刺，狠狠扎进了林绾绾的心脏！前世那鸩毒入喉的剧痛仿佛再次席卷全身！原来她的死，也是他心底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
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不是之前强装的平静，也不是演戏时的刻意，而是压抑了整整两世、混杂着太多复杂情绪的彻底崩溃！
她错了。
她把一个男人在绝境中能为她做到的全部，解读成了最不堪的亵渎！
傅砚辞看着眼前哭得不能自己、浑身颤抖的女孩，看着她卸下所有伪装后的脆弱与崩溃，眼底深处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有痛楚，有怜惜，有释然，更有一丝沉重的叹息。他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缓缓站起身。
从西装内袋里，再次取出了那方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素白锦帕——与前世那方极其相似，只是边角处，清晰地绣着一枚小小的、凌厉的断刃藏锋徽记。
他将锦帕轻轻放在林绾绾面前，沾染了酒渍的桌面上。
远处，小杨早己放下了伪装拍摄的手机，忧心忡忡地看着这边，却不敢上前一步。
“绾绾，今世呢？可愿意接受我的心意？”
轰——！
林绾绾只觉得脑海里仿佛炸开了一道惊雷！
她猛地端起桌上那杯几乎没动过的红酒，仰头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混合着辛辣的酒精滑过喉咙，呛得她剧烈咳嗽起来。
缓了缓才开口道：“前世，您是遥不可及的云。今生，您依旧是站在云端俯瞰众生的人。而我林绾绾，无论是前世的花魁绾娘，还是今生的演员林绾绾，骨子里，都厌恶依附，憎恨攀附！”
“这一世，我要凭借自己的能力护着自己，或许有一天也能护着你。”
“所以，傅砚辞，”她首呼其名，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等我。等我真正成为那个足以被人仰望、足以与你傅砚辞的名字并列、而非依附其存在的林绾绾时——”
她的声音铿锵有力，如同誓言，掷地有声：
“再来问我这个问题！那时，我会给你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