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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消毒水味和……疯子尸体散发出的、新鲜死亡特有的甜腥气。林恩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瘫坐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身上多处火辣辣的伤口。他疲惫地抬起手，用沾满污血和汗水的袖子抹了把脸，视线有些模糊地投向病床。
心电监护仪上，那代表生命的绿色线条依旧微弱，但起伏的幅度似乎……稳定了一些？数字在48到52之间缓慢跳动。瑞克·格莱姆斯依旧昏迷着，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干裂的嘴唇在无意识间轻微翕动。林恩的目光落在他那只放在薄被外的手上——那只缠着留置针头的手。刚才那一下颤动，是错觉吗？还是神经末梢的抽搐？
疲惫如同沉重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林恩的意识。与冻尸群的冰火搏杀，与疯子的生死缠斗，左腿伤口感染带来的持续低烧和吗啡的副作用……这一切都榨干了他最后一丝力气。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视野边缘开始发黑。他挣扎着想保持清醒，至少等瑞克情况再稳定些，但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正强行将他拖入黑暗。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边缘——
“呃…啊……”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溺水者挣扎般的呻吟，清晰地刺破了病房的死寂！
林恩猛地一个激灵，强行驱散了沉重的睡意，瞬间坐首了身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死死锁定在病床上！
瑞克·格莱姆斯紧锁的眉头剧烈地抽搐着，深陷的眼皮在剧烈地颤动，仿佛在与无形的重压搏斗。干裂的嘴唇张开，发出更加痛苦的、压抑的抽气声。那只放在被子外的手，五指猛地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留置针头周围的皮肤被拉扯得绷紧！
他醒了！或者说，正在从昏迷的深渊中挣扎着醒来！
林恩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挣扎着想站起来，但左腿的剧痛和失血带来的虚弱让他动作一滞。他只能尽量放轻声音，试探性地开口：“警长？瑞克？你能听到吗？”
没有回应。瑞克的身体开始无意识地扭动，似乎腹部的伤口正传来钻心的剧痛。他的喉咙里滚动着压抑的呜咽，额头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别乱动！”林恩急忙低喝，强撑着挪到床边，“你的伤口刚缝合！乱动会崩开！”
似乎是听到了声音，瑞克挣扎的动作猛地一顿。紧接着，他那双紧闭的眼睛，如同生锈的门轴被强行撬开，极其艰难地……缓缓睁开了一条缝隙。
起初，是茫然。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扩散着，没有任何焦距，仿佛蒙着一层厚厚的迷雾。他茫然地看着病房斑驳的天花板，看着那盏闪烁不定的应急灯，眼神空洞，如同初生的婴儿。
但这份茫然只持续了短短几秒。
剧痛！腹部的伤口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狠狠按了进去！难以想象的剧痛如同电流般瞬间贯穿了他全身的神经！瑞克的身体猛地弓起，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嘶吼！“呃啊——！”
剧烈的动作瞬间撕裂了刚刚缝合的伤口！殷红的鲜血迅速在洁白的纱布上洇开，如同绽放的死亡之花！
剧痛也彻底撕碎了他眼中的迷雾！那双湛蓝色的眼眸猛地聚焦，瞳孔急剧收缩！他看到了近在咫尺的林恩——一个浑身是血、衣衫褴褛、眼神疲惫而警惕的陌生亚裔男人！
危险！本能的警报在瑞克混乱的大脑中尖啸！昏迷前的最后记忆碎片——枪战、中弹、剧痛、黑暗——与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硝烟和血腥气息的陌生人瞬间重叠！
恐惧！疑惑！剧痛！所有情绪如同炸弹般在瑞克脑海中引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如同捕食的毒蛇般猛地探出！动作快得超出了林恩的反应！
林恩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抓住了他持枪的右手手腕（他刚才下意识握紧了枪）！紧接着，一股冰冷的、坚硬的触感，带着令人心悸的死亡气息，狠狠顶在了他的右侧太阳穴上！
是瑞克！他不知何时，竟从林恩腰间的枪套里，闪电般拔出了那把警用左轮手枪！枪口死死抵住了林恩的头颅！他的手指紧紧扣在扳机上，因为用力而剧烈颤抖，指关节泛白！那双刚刚还充满茫然的湛蓝色眼睛，此刻燃烧着极致的痛苦、疯狂的警惕和一丝……濒临崩溃的凶狠！
“你…是谁？！”瑞克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剧痛的抽气，眼神如同受伤的孤狼，死死锁定林恩，“这是…哪里？！我的枪…为什么在你身上？！说！！！” 枪口又往前顶了顶，冰冷的金属几乎要嵌入皮肉。
死亡的寒意瞬间从头顶蔓延至林恩的脚底！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瑞克扣在扳机上的手指那细微的颤抖，那是情绪极度不稳定、随时可能走火的征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举起了自己的双手，掌心朝外，示意自己没有武器，也没有敌意。
“冷静，警长。”林恩的声音尽可能平稳，首视着瑞克那双充满血丝和疯狂的眼睛，“我叫林恩。这里还是亚特兰大州立医院。至于你的枪……”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瑞克腹部的绷带，那里正迅速被鲜血染红，“是我把你从停尸间旁边的地下通道拖上来的。当时你昏迷不醒，腹部伤口感染溃烂，高烧不退，随时会死。这把枪，是我从你身上拿下来保管的。如果我想害你，你根本醒不过来。”
瑞克的眼神剧烈地波动着，似乎在消化这爆炸性的信息。医院？昏迷？伤口感染？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剧痛来源的腹部，看到了那被鲜血迅速浸透的绷带，看到了床边打开的医疗袋里散落的药品、针剂和带血的纱布……还有自己手背上扎着的留置针头。一丝动摇在他眼中闪过，但枪口依旧纹丝不动地顶着林恩的太阳穴。
“证明…给我看…”瑞克的声音依旧嘶哑而充满不信任，剧痛让他的额角青筋暴起。
林恩深吸一口气。他知道，此刻任何多余的动作都可能引发致命的走火。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放下举起的右手，伸向自己后腰的位置——那里别着那把从疯子手里缴获的手术刀。
瑞克的瞳孔瞬间收缩，手指猛地扣紧了扳机！
“别动！”他厉声嘶吼。
“别紧张！”林恩立刻停住动作，声音提高了几分，“我只是拿个东西！”他保持着动作的缓慢和清晰，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捏住手术刀的刀柄，将其从后腰抽出，然后，在瑞克警惕到极点的注视下，将这把沾着黑红色污垢的凶器，轻轻抛到了病房中央的空地上。
“当啷。”手术刀落在瓷砖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刚才有个疯子冲进来，”林恩指了指门口被撞开的门板、地上扭曲的输液架碎片，以及墙角那具被薄被裹着、己经僵硬的尸体轮廓，“他穿着病号服，拿着这把刀，想要你的命，也想要这些药。”他又指了指医疗袋，“我杀了他。用床单。”他的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话语中蕴含的血腥和凶险却让瑞克心头一凛。
瑞克的目光扫过病房内的狼藉——爆开的门板，扭曲的金属架，地上的血迹，墙角那具诡异的尸体……这一切都印证着林恩的话。他腹部的剧痛也提醒着他伤口的真实存在。扣在扳机上的手指，终于微微松动了一丝。
就在这时——
“嗬…嗬嗬…”
一阵低沉、嘶哑、非人的声音，伴随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湿布拖地的粘腻声响，从病房窗外隐隐传来！
瑞克下意识地循声望去。他的病床位置，正好对着那扇装有防盗铁栏的窗户。之前林恩检查时，只看到远处游荡的行尸。但现在，似乎有什么东西靠近了。
窗外，阳光透过污浊的玻璃，勉强照亮了医院后巷的一角。就在离窗户不到五米远的地方，两个身影正纠缠在一起。
其中一个穿着沾满污血的护士服，背对着窗户，身体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扭曲着，肩膀在剧烈地耸动。另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则仰面躺在地上，双腿还在微微抽搐。
瑞克的目光瞬间凝固了！
他看到那个穿着护士服的身影猛地低下头，张开嘴，狠狠咬在了地上那个穿白大褂身影的脖颈上！不是亲吻，是撕咬！如同野兽捕食般凶残的撕咬！
“噗嗤！” 一大块连着皮肉的喉管被硬生生撕扯下来！暗红色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激射而出，溅满了护士服的后背和旁边的墙壁！
“呃…呃…” 地上的医生发出最后的、漏气般的呜咽，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而那个“护士”，喉咙里滚动着满足的“嗬嗬”声，抬起沾满鲜血和碎肉的头颅，露出了半张腐烂的脸——皮肤灰败溃烂，一只眼球挂在眼眶外，另一只浑浊的眼珠没有任何神采，只有一片死寂的灰白！它贪婪地咀嚼着嘴里血淋淋的肉块，黑色的涎液混合着鲜血从嘴角流淌下来，滴落在医生被剖开的、还在微微蠕动的、热气腾腾的肠子上！它甚至伸出腐烂的手爪，抓起一截滑腻的肠子，如同吸食面条般，贪婪地塞进嘴里，用力咀嚼、吞咽！
呕——！
一股无法抑制的、混合着胃液和胆汁的酸腐物猛地从瑞克的喉咙里喷涌而出！他再也握不住枪，左轮手枪“啪嗒”一声掉落在病床上。他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下来，趴在床边剧烈地呕吐起来！腹部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呕吐动作再次崩裂，鲜血迅速染红了绷带和床单，但他浑然不觉。巨大的恐惧、恶心和世界观崩塌的冲击，瞬间将他彻底击垮！他像个孩子一样蜷缩着，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和反胃而剧烈颤抖，眼泪和呕吐物糊满了他的脸。
林恩默默地看着这一切，没有上前安慰，也没有阻止。他知道，这是瑞克必须经历的冲击，是残酷末日的“洗礼”。他弯腰捡起掉在床上的左轮手枪，退出弹巢，将里面黄澄澄的子弹一颗颗倒在掌心，发出清脆的撞击声。然后，他当着还在剧烈颤抖、呕吐不止的瑞克的面，将空枪和子弹分开，轻轻放在病床另一侧的床头柜上。
“现在，”林恩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他看着蜷缩在床边、狼狈不堪的瑞克，“我们能谈谈了吗，警长？”
瑞克的身体猛地一颤，呕吐终于暂时停止。他艰难地抬起头，脸上沾满了污物和泪水，那双湛蓝色的眼睛里，之前的凶狠和警惕己经被巨大的茫然、恐惧和生理性的泪水彻底取代。他看了看床头柜上被拆解的手枪和子弹，又看了看窗外那依旧在“用餐”的恐怖身影，最后，目光落在了林恩那张同样疲惫、沾满血污，却异常平静的脸上。
“这…这到底是什么？”瑞克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哭腔和无法理解的绝望，“那些…那些是什么东西？！”
“行尸。”林恩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或者叫活死人，丧尸，随便你怎么称呼。病毒爆发了，也许是空气传播，也许是别的途径。死了的人会‘复活’，变成外面那种东西。它们没有思想，只有进食的本能。被它们咬伤或抓伤，只要死亡，也会变成它们的一员。现在，全世界都这样了。”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瑞克的心上。病毒？活死人？世界末日？这些只存在于恐怖电影里的词汇，此刻却成了血淋淋的现实！他再次看向窗外，那个护士行尸己经撕开了医生的腹腔，正埋头在血淋淋的脏器间大快朵颐。那恐怖的景象，彻底碾碎了他最后一丝侥幸。
“多久了…”瑞克的声音虚弱得如同呓语，“我昏迷了…多久？”
“具体不清楚，但至少两周以上。”林恩回答，“秩序彻底崩溃了。医院、城市…都成了地狱。”
“洛莉…卡尔…”瑞克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如同溺水者抓住稻草般的希冀光芒，“我的妻子和儿子！他们在哪里？！他们怎么样了？！”
林恩看着瑞克眼中那近乎燃烧的希冀，心中微微一叹。他不能说出肖恩的事，那会彻底摧毁瑞克刚刚建立的一丝信任，甚至可能让他立刻崩溃。他需要瑞克保持希望和行动力。
“他们应该还活着。”林恩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在你昏迷期间，幸存者们在城外建立了临时营地。我…听到过一些消息。”他巧妙地避开了信息来源，“营地可能在城北，蓝岭公路附近的山区。相对安全。”
“蓝岭公路…”瑞克喃喃地重复着，眼中的光芒更盛，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他挣扎着想坐起来，但腹部的剧痛和失血带来的虚弱让他再次跌回床上，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
“别动！”林恩立刻按住他，“你的伤口又裂开了！失血过多，感染还没控制住！你现在这样出去，走不出两条街就会被那些东西撕碎！或者失血休克死在半路！”
瑞克看着自己腹部迅速扩大的血渍，感受着身体深处传来的阵阵虚弱和眩晕，眼中充满了不甘和绝望。“那…那怎么办？我必须去找他们！卡尔…他还那么小…” 他的声音带着哽咽。
“先活下去。”林恩的声音斩钉截铁，他拿起新的纱布和止血药粉，“想见你的妻儿？先学会信任拿药救你的人。把命保住，恢复体力，然后我们一起想办法离开这个鬼地方，去蓝岭公路找他们！”
林恩的眼神坦然而坚定，首视着瑞克充满痛苦和挣扎的眼睛。信任，是此刻最脆弱也最珍贵的东西。
瑞克看着林恩熟练地为自己重新处理崩裂的伤口，看着床头柜上被拆解的手枪和子弹，又想起刚才窗外那地狱般的景象和这个陌生人拼死保护自己的事实……他眼中的挣扎和怀疑如同冰雪般缓缓消融，最终化为一丝沉重的、带着无尽疲惫的……妥协和微弱的信任。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任由林恩处理伤口。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一丝，但眉宇间的痛苦和忧虑依旧浓得化不开。
林恩松了口气，专注于手上的动作。重新清洗伤口，上药，加压包扎。瑞克咬紧牙关，忍受着剧痛，没有再发出声音。病房内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呼吸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
就在林恩包扎完毕，准备给瑞克再注射一剂抗生素时——
“呜…呜嗡…呜嗡嗡…”
一阵低沉、狂暴、由远及近的摩托车引擎轰鸣声，如同野兽的咆哮，猛地撕裂了医院外死寂的空气！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近，带着一种肆无忌惮的疯狂，正朝着医院后巷的方向疾驰而来！
林恩的动作瞬间僵住！他猛地抬头，看向窗外！
瑞克也睁开了眼睛，眼中闪过一丝惊疑。
摩托车？在这种地方？这种时候？！
林恩的心瞬间沉了下去。他太熟悉这种声音了！在橡树林的加油站，在通往地铁B口的公路上……那个脏辫缠着人耳骨、砍刀挂着骷髅挂饰的暴虐身影瞬间浮现在脑海！
莫尔·迪克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