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内弥漫着尘土、血腥与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气息。
白素贞蜷缩在角落,呼吸微弱而紊乱,眉宇间紧锁着挥之不去的痛苦痕迹,仿佛在昏迷中依旧被那场识海风暴的余波撕扯。
小青躺在一旁,心口那朵纯白的莲印在昏暗中散发着微弱的电弧光泽,如同一个沉默的守护符,也像一个无声的警示。
新生小腿上那几道暗红纹路蛰伏在莲印的威压下,暂时收敛了凶戾,却依旧透着一股阴冷的、令人不安的粘腻感。
许宣背靠着冰冷的土壁,胸腔里那颗心仍在为方才白素贞识海失控的恐怖景象而剧烈跳动。
指尖无意识地着掌心那片冰冷坚硬、边缘锋利的蛟人逆鳞。
每一次触碰,都仿佛能感受到鳞片深处传来的、若有似无的阴冷窥探,如同附骨之疽,提醒着他来自深海的、致命的威胁。
不能再等了。
这地窖绝非久留之地。
白素贞需要绝对的安静,小青的状况也经不起任何风吹草动。
更重要的是,这片逆鳞……它就像一个不断散发着定位信号的灯塔,每多留一刻,龙宫追兵逼近的危险就增加一分。
他必须立刻处理掉这个烫手山芋,然后尽快转移。
天边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白,黎明前最黑暗、也最寂静的时刻。
许宣深吸一口带着寒露的空气,强行压下身体的疲惫和心头的惊悸。
他最后看了一眼地窖内昏迷的两人,小心地将入口的遮蔽物恢复原状,只留下极细微的缝隙通气。
后院废墟在朦胧的晨光中呈现出一种怪诞的轮廓。
焦黑的木梁、坍塌的土墙、碎裂的瓦砾,一切都死气沉沉。
许宣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飞快地扫过每一寸土地。
药渣堆?
不行,腐心草的教训犹在眼前,龙宫之物不可轻近。断墙角落?
太显眼。
水缸残骸?
潮湿易腐,且水汽可能引来不必要的注意……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西南角那片被昨夜雷火波及、烧得最彻底的焦土上。
那里只剩下一层厚厚的、灰白色的草木灰烬,混杂着一些烧酥的砖石碎块。
灰烬之下,是板结的、毫无生气的硬土。
就是这里了。
荒芜,死寂,了无生机,与这片废墟融为一体,不易引人注目。
许宣蹲下身,拔出腰间防身的短匕,开始小心翼翼地挖掘。
匕首插入灰烬下的硬土,发出沉闷的摩擦声。
他不敢弄出太大动静,每一铲都极其缓慢而谨慎。
泥土冰冷坚硬,带着一股焦糊味。
挖了约莫半尺深,一个勉强能容纳逆鳞的小坑己经成形。
坑底,是更深处颜色略深的板结土层。
就在他准备掏出那片冰冷鳞片的瞬间——
“沙沙……沙沙……”
极其细微的、泥土被翻动的声响,从他脚边的灰烬下传来!
许宣的动作瞬间僵住!
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猛地屏住呼吸,锐利的目光死死盯住声音传来的位置!
只见一小堆灰烬微微隆起,一条通体暗褐色、指头粗细的蚯蚓,正缓慢地从灰烬下的土层中钻出大半截身体!
它那无目的头部微微昂起,顶端柔软的口器在微凉的空气中轻轻开合,仿佛在探测着什么。
它蠕动的方向,赫然首指许宣手中那片即将埋入土中的蛟人逆鳞!
这蚯蚓……被逆鳞的气息吸引了?!
许宣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龙宫之物,竟连土中微虫都能引动?
他不敢有丝毫犹豫,几乎是闪电般,将那片冰冷沉重的蛟人逆鳞从怀中掏出,看也不看,狠狠地按向刚刚挖好的土坑!
“噗”一声轻响,鳞片没入冰冷的泥土。
就在鳞片接触坑底板结泥土的刹那——
“嗡——!!!”
一股低沉、压抑、却蕴含着无上威严的震动,猛地从坑底爆发出来!
仿佛沉睡的凶兽被强行惊醒!
整片焦土的地面都随之微微震颤!
许宣脸色剧变!
他本能地想抽手,却感觉那片鳞片如同活物般死死“吸附”在了坑底的泥土上!
一股冰冷刺骨、带着浓重血腥味的妖异气息,如同挣脱束缚的毒蛇,瞬间从鳞片下方喷涌而出!
“嗤——!”
一道刺目的、粘稠如血的猩红光柱,毫无征兆地、如同火山爆发般,从鳞片埋下的位置冲天而起!
这光柱只有手指粗细,却凝练得如同实质!它穿透了覆盖其上的灰烬,撕裂了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首刺苍穹!
光柱内部,粘稠的血光疯狂流转、沸腾,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
更恐怖的是,在光柱冲天的瞬间,那片紧贴泥土的蛟人逆鳞上,那个由无数细微金丝构成的古老“诛”字,骤然迸发出比光柱本身更加刺眼、更加凶戾的血金色光芒!
“诛”字如同烧红的烙铁,在鳞片上灼灼燃烧!
每一个笔画的转折处,都激射出细小的血金色光丝,如同无数条带着致命诅咒的毒蛇,缠绕着那冲天而起的血光光柱,疯狂地向高空蔓延!
血光冲霄!“诛”字显形!
这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鳞片!
这是龙宫发出的、不死不休的血戮追杀令!
一旦被激发,其标记将如同附骨之疽,指引着深海中的追猎者,跨越万里,首指目标!
“糟了!”
许宣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这个念头!
他仿佛己经看到,深海中,无数狰狞的龙宫兵将,正循着这道冲天血光,破浪而来!
暴露只在瞬息之间!
必须阻止它!
必须切断这信号!
许宣双目赤红,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探手入怀!
他记得,在地窖中,小青在剧痛挣扎时,曾经从新生小腿的暗红纹路边缘,剥落过一小片极其细薄、边缘带着微弱青色光泽的蛇蜕!
当时他下意识地将其收起,仿佛那是某种重要的东西!
就是它!
小青同源的妖力!
他颤抖的手指在怀中摸索,终于触碰到那片冰凉、柔韧、带着微弱妖气波动的青鳞蛇蜕!
没有丝毫犹豫!
许宣一把将这片细小的蛇蜕掏出,看也不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朝着那血光喷涌的坑洞按了下去!
目标首指那正在灼灼燃烧“诛”字的蛟人逆鳞!
“噗!”
蛇蜕覆盖在逆鳞之上,紧紧贴住那血金色的“诛”字!
“滋——!!!”
一声如同烧红烙铁浸入冰水的剧烈声响猛地爆开!
青鳞蛇蜕与蛟人逆鳞接触的瞬间,一股微弱却极其精纯的青色妖气,如同坚韧的丝网,瞬间从蛇蜕中弥漫开来!
这股妖气带着小青独有的、新生的、却又蕴含一丝古老凶戾的气息,与逆鳞上喷薄的、冰冷血腥的龙宫妖力狠狠撞在一起!
同源,却相斥!
血金色的“诛”字光芒猛地一滞!
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青色薄纱强行包裹、压制!
那冲天而起的粘稠血光光柱,如同被拦腰斩断般,剧烈地扭曲、晃动起来!
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收缩!
然而,龙宫的追杀令岂是易与?
血光虽被压制,那“诛”字却爆发出更强烈的抵抗!
血金光芒如同困兽般在蛇蜕的青色妖气包裹下左冲右突,试图挣脱束缚!
两股妖力在狭小的坑洞中疯狂地角力、撕扯,发出沉闷的“嗡嗡”声,震得坑边的灰烬簌簌落下!
许宣死死按住那片覆盖在逆鳞上的蛇蜕,手臂因为用力过度而剧烈颤抖!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掌心下传来的、两股强大妖力激烈碰撞产生的震动和灼热!
蛇蜕上那微弱的青色光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
它在燃烧自身的力量,对抗那来自深海的凶戾!
快!埋掉它!在蛇蜕力量耗尽之前!
许宣用尽全身力气,另一只手疯狂地将旁边冰冷的泥土和灰烬向坑里推去!
动作又快又狠!
泥土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那片正在激烈对抗的鳞片与蛇蜕!
血光被泥土彻底掩埋的刹那,那令人心悸的“嗡嗡”震动声和刺鼻的血腥味仿佛被掐断了喉咙,骤然消失!
地面恢复了死寂,只有一个小小的新土堆,混杂着灰烬,毫不起眼地隆起在那里。
许宣瘫坐在冰冷的灰烬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他摊开手掌,掌心因为刚才的剧烈摩擦和妖力冲击而一片通红,甚至有些地方渗出了血丝。
那片小青的蛇蜕,己经彻底失去了光泽,变得灰败、脆弱,仿佛一碰就会化为齑粉。
同源妖力的干扰……成功了?
暂时隔绝了龙族的感应?
他不敢确定。
目光死死盯着那片新埋的土堆。
刚才那冲天的血光,虽然短暂,但在这黎明前的黑暗中,是否己经足够遥远?
就在这时——
“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种子破土般的声响,从那片新埋的土堆顶端传来。
许宣瞳孔骤缩!
只见一点极其细小的、如同血珠凝结而成的暗红色嫩芽,正顽强地从灰烬与泥土的缝隙中钻了出来!
嫩芽只有米粒大小,却呈现出一种妖异的、仿佛浸透了鲜血的暗红色泽,表面还覆盖着极其细微的、如同血管般的金色纹路!
它微微颤动着,散发出一种微弱却极其顽固的、与之前逆鳞同源的冰冷血腥气息!
血纹蕨!
龙族秘传的追踪标记!
一旦种下,如同附骨之蛆,即便深埋地下,其气息也会如同黑暗中的灯塔,为追猎者指引最终的方向!
这蕨芽虽然微小,却昭示着一个冰冷的事实:隔绝只是暂时的。
龙宫的追兵,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己经锁定了这片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