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遇吉的人马果然骁勇,以百骑之姿竟能与贼军三百骑杀了个不分胜负!
贼军中那几名戴着铁盔的也不是周遇吉部那样的宽檐铁盔,而是凤翅盔,显然是从明军那里缴获得来的,大明规制,凤翅盔只有游击将军以上将领才有资格佩戴。
望远镜里,他瞧见了周亚子,此子才十五六岁,却异常骁勇,不但一往无前,还击杀了两个穿戴甲胄的贼军!
没多久,穿戴甲胄的贼军便只有一人了,此人的年纪也不大,最多只有二十岁,却比周亚子还骁勇,最后还伤了周亚子,此时周亚子所部终于有些不支了,正缓缓向村西头退来!
而那名骑着高头大马的掌旅也面目狰狞地在逼近!
朱慈烺娴熟地用火镰、火石点燃了一首带在身边的火绒(一路上此举也引起了几名太监的阻拦,最后还是朱慈烺力排众议将火绳枪应有的物品全部带在身边,路上还不时练习),又趴在屋顶上给火枪完成了装填。
还有一事,就算是弗朗机人此时的火药、铅弹等物也都是放在一起的,若是骤然遇敌,便要手忙脚乱地从药瓶里倒出,紧急情况下自然是有多有少,自然会出事,这几日问过曹应龙后朱慈烺一早就对其利用纸张进行了分装。
先将一包引药倒入铳管,用搠杆将其捅实,然后再倒入一枚己经裹了软布的铅弹,再用搠杆将其捅实,然后对准了那名掌旅!
周遇吉的人马己经退到荒村的西出口了,那名掌旅的面目也清晰可见!
“砰.......”
大明太子发出了生平第一铳!
估摸着那名掌旅与自己的距离最多不过五十米,但这样的滑膛枪准头如何他却一无所知,只有交给命运了,想当初在太子宫的他只能拉动三斗力的软弓,还颇为费力,眼下却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好整以暇地完成一支火枪的装填、瞄准、射击!
甫一射完,他立即端起了望远镜西处搜寻,果然不见了那名掌旅,原本他身边应该还有一人掌旗,此时大旗也在徐徐往后退却,多半击中了!
朱慈烺大喜,不过霎时便有一拨箭羽从天而降,幸亏他们都佩戴甲胄,饶是如此,也有两名锦衣卫被射中了小腿,大明战裙在此时只能遮住膝盖以上部位,军靴虽然是皮制的,但显然挡不住箭枝。
“下去”
作为将来要坐拥半壁江山的太子监国,朱慈烺显然不会依旧趴在上面静候第二拨箭枝的到来。
等他们下来后,只见原本己经退到村头的周亚子等人又远去了!
很显然,随着那名掌旅的死伤,其余贼军无心恋战了,只得撤退,这便给周亚子、曹应龙等人创造了机会。
虽然在正面战斗中不敌对手,但论起追击敌人,大明精锐还是不错的。
他十分信任周亚子和曹应龙,开什么玩笑,一个是周遇吉之子,一个是曹文诏之子,若是连一股己经败退的贼军骑兵也打不过,那他们也没有资格护送本太子南下。
黎明前,周亚子等人回来了。
“殿下!幸不辱使命,贼众不敢进城,往西逃亡了,我等紧追不舍,在雄县附近追上了他们,一通厮杀后将其大半歼灭,但仍有少数窜向了保定府,末将挂念殿下安危,不敢继续追下去,便回来了”
这话自然是己经十九岁的曹应龙说的,刚满十六岁的周亚子显然说不出这样得体的话来。
朱慈烺点点头。
“你等稍事歇息,孤也知晓都很疲惫了,但彼等回到保定府后必定通知任继荣,马上就有大量骑兵杀到,稍事歇息后便立即南下!”
当天边露出一抹鱼肚白时,朱慈烺正要命令立即南下,北面又飞来一骑!
见只有一骑,众人这才放下心来,昨夜那一战,白娘子所部至少损失了三十骑,曹应龙、武愫、左成带领的三千营、左光先部骑兵也差不多,只有三百骑的队伍一下少了六十人,任谁也会紧张起来。
不过经此一战,原本在他们心目中只有“中人之姿”的太子殿下却是一战成名,形象顿时高大了许多,朱慈烺显然知道,跟着一个只有太子名分的人虽然都是忠臣良将,但战意显然会少了一些。
但昨晚他的表现就不能用“中人之姿”来形容了,能够审时度势布置人马,特别是有识人之能,将战力最强的周遇吉部放在最前面,左成部、曹应龙的三千营继之,战力最弱的锦衣卫并没有派上场,这才是让人信服的举动。
否则这些人就算嘴上不会说什么,但在李自成大军压境的情形必定会出现变化,眼下却不同了,除了布置妥当,当机立断上到屋顶,还能亲自射杀一名贼军掌旅极人物进而扭转战局,更是让他的威望霎时高出几分。
这样的太子才值得追随,否则南下之路还远得很,谁能保证一定能抵达那里?但有此果决神武的太子殿下带领,在他们朴素的想法里,那就极有可能了,更何况他早就将傅山的占卜借巩永固等人之口传了出去。
日月兴起江南,有如此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带领,必定再次中兴!
故此,虽然上到屋顶确实有些凶险,但朱慈烺也不得不做。
来骑正是左勷!
“殿下......”
左勷突然大哭起来。
朱慈烺心里一凛,“看来我的出现依旧没有改变大局,这北京城终究是被贼军拿下了”
便安慰道:“贼军进城了?”
朱慈烺不想让他继续说京城沦陷一事,省得扰乱军心,便岔开了话题,“汝何故如此之迟?”
左勷也不是傻子,作为后来被清廷赏了三等轻车都尉之人,显然也是有几分见识的,自然知晓了朱慈烺的顾虑。
“末将先跟着罗小虎来到城南罗虎大营,罗虎并未说什么,不过其帐中有一名文士,却从末将话里发现了什么,便详细询问起来,一问之下就出了岔子”
“文士?莫非是降官?”
左勷摇摇头。
“并不像,若是投降文官,肯定穿着官袍,那人却是粗麻衣服,若非一副得道高人模样,乍一见还以为是一位寻常老农”
“哦?”
朱慈烺也诧异起来。
“李自成自从河南出发后,所到之处望风而降,不知有多少文人士子投降,多的是人才可用,为何还要用一个这样的人?”
便道:“那人是何口音?”
“听那口音,应该就是本地人,对了,多半是河间府一带的人”
“你没见过?”
“没有,我当时也有些奇怪,跟着大军北上的文官吏员也有不少,作为闯...贼最信任的义子,肯定会将他认为最优秀的人才拨给他,怎地是这样一人?”
“我说完后,罗虎果然不以为意,但那人虽不敢当着我的面说什么,却不断向罗虎示意,罗虎便让我先出去”
“罗小虎将我带到这里后罗虎正好有事交给他办,于是当时外面便只有我一人,我兄弟跟着父亲投靠闯贼时,身上己经有了游击将军的职衔,闯贼为了拉拢我等,除了大封父亲为制将军,还将我兄弟封了总兵”
“不瞒殿下,末将今年只有十七岁,但在十五岁那年就领了游击将军的职衔,十七岁又在大顺那里得了总兵之位,咳咳......”
朱慈烺笑道:“看来李贼对左家可是万分看重啊,跟着孤算是屈才了”
左勷赶紧单膝跪下,“殿下如此说可谓折煞末将了”
朱慈烺摆摆手,“汝父子忠于大明之心孤己尽知,无需赘言,你接着说下去”
“是,我当时便靠近房门偷听,我与虎进忠一样,耳目极为便利,这一听之下不禁大惊失色”
“哦?”
“那文士手下竟然也有一支军队,人数几千,对于山东、京畿一带的地理也十分熟悉,当时罗虎驻扎在城南时他还兼管北段运河,就是从天津到京城一带运河的漕运千总,却能拉起几千人马,其能耐便可想而知”
“对于这样主动来投的人马,时下闯营自然是来者不拒,何况此人进入罗营后主动交了兵权,他的几千人马也没有全部纳入到罗虎营中,而是打散编到各营,自己也没有居功自傲,甘愿以参赞军务的身份进入罗虎大营做事”
“要知道,刘宗敏也知晓此事,还赏了他一个都尉的职务,但他却全部放弃了,更让闯营上下十分敬服,李自成得知后便封了他一个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的职务,当然了,这要到拿下京城后才能作数”
“五城兵马司?”
朱慈烺暗忖。
“这个职务是管辖外城一应杂务的职衔,实际上起着管理外城消防、公安、市面监察以及部分城防的作用,实际上就是外城的地头蛇,也是各大黑帮的大后台,此人巴巴地要了这个职务所为何来?”
“那人又说末将父亲本是名将,幸得李贼重用,但在如此局面下还要提防一二,此时我终于知晓是哪里露出破绽了,原来围城大军驻扎下来后,各有防区,虽然侦骑稍有穿插,但若是出动三百人以上人马就必须禀报刘宗敏”
“也要向路过防区长官禀报,以防有人暗中生事,而黄村是罗虎的防区,我等不但没有提前向其禀报,反而绕过黄村,那罗小虎终究少不更事,但经那人一提点,罗虎顿时明白了”
“便将末将叫进去臭骂一顿,末将也只得用追击叛徒心切,一时忘了禀报遮掩过去”
“父亲以前在京营待过,按照李自成的安排,今后他将是整顿京营的合适人选,当然了,会以副职的身份进去,正职显然还会是他自己的人”
“但这也相当不错了,按照李贼的说法,拿下京城后他会再次大封百官,父亲也会有侯爵之位,并长期担任内城将军”
“那人似乎对这一切十分清楚,便劝住罗虎,等我离开后还追上来大献殷勤......”
朱慈烺耸然一惊。
“此人既抓住了外城,又想通过左勷勾搭上内城将领,显然有莫大居心,他到底是谁,难道是建奴布置在我大明的奸细?”
“那你为何这么久才回来,还只回来了一人?”
只见左勷脸色微变。
“殿下,谁说不是呢,有此人在,我也无需跑到刘宗敏那里禀报了,正要离去,恰好又来了一人,就是此人让我又耽搁了时日”
“谁?”
“李岩,他是闯贼的军师,还是拥有监察诸营的军师,对了,闯贼封我父亲为内城副都指挥使,都指挥使就是李岩,故此,他也时常来到玉泉山与我父亲恳谈”
“他来到这里显然是出来巡查的,见到是我便也谈了几句,我当时心急如焚,恨不得早一刻飞到殿下身边,但此人却依旧谆谆告诫这里那里,此人在闯营里地位极高,我不得不装出一副恭敬面目倾听”
“我不敢告诉他南下追击叛徒之事,罗虎帐中那人己经颇为精明了,此人更是精明百倍,不过他一向与父亲交好,也没有询问我为何来到这里,临行前突然又交给我一封厚厚的书信,让我转交给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