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宅会客厅。
朱慈烺大大咧咧坐在主位,余者皆不敢坐,朱慈烺笑道:“这里不是京师,都随便坐呗”
话音未落,只听偏门帘子一阵响动,朱慈烺便知道有人躲那里偷听,也不以为意,见到众人都坐下后这才说道:“高将军为何在这里?”
高杰站了起来。
“启禀殿下,自从中原大战后整个河南皆在贼手,末将只得渡河北上,然后辗转向东,最后抵达这里”
“接下来呢?”
“原本是想前往徐州投靠漕运总督史可法大人,不曾想徐州也落入贼手,便计划在此地休整几日后水陆两路南下江淮一带,然后静候朝廷的命令”
朱慈烺摇摇头,“此言差矣,据孤所知,前柳沟副将郭陞所部号称几万,实际上只有几千,余者皆是家眷,而进占徐州的我大明前花马池副将董学礼、前徐州分守参将手下加起来也只有不到五千人马”
“而山东总兵刘泽清麾下还有好几万,堪战者至少上万,援剿川鄂总兵金声恒部下也有五千精锐,加上将军的人马,难道就不能将徐州收复?”
高杰顿时犹豫起来。
“殿下”
那杜晦站了起来。
“拿下徐州自然不在话下,不过若是因为此事引来了闯贼大军,进而陷殿下于险境就不妥了”
“那你的意思呢?”
“不如绕过徐州,前往邳州于史可法大人汇合,届时再做打算”
朱慈烺叹道:“难道我大明军将中都是胯下无卵之人,竟无一人敢于拿下徐州?”
高杰一听便站了出来。
“末将愿拿下徐州!”
朱慈烺笑道:“如何拿下?徐州城高大坚固,内中还有五千步骑,刚才此人说的不错......”
高杰说道:“殿下,此人叫杜晦,开封府杞县人,秀才出身,阖家陷入贼寇之手,眼下在末将帐下效力”
朱慈烺点点头,“孤记住了,若是到了陪都,必定会马上举行科考,时下你可就地在南首隶考试”
他的意思很明白了,就算你考不中也会给你一个举人身份的,杜晦顿时大喜。
“多谢殿下”
高杰继续说道:“自然是强攻此城”
朱慈烺摇摇头,“将军麾下皆是精锐,岂能白白损耗在蚁附攻城中?不瞒诸位,这次跟随孤南下者有一人叫武愫,三千营游击将军,乃陕西泾阳人,与徐州分守参将武珍乃同族兄弟,孤己经派遣其前往徐州做说客”
高杰一听大喜,“若是有城内呼应,末将必定能在几日内拿下徐州城!”
杜晦说道:“殿下,那董学礼也是从我大明这里投过去的,为何不劝降于他?若是董学礼降了,区区武珍便不在话下”
朱慈烺笑道:“你认为呢?”
杜晦说道:“学生愚陋,还望殿下提点”
朱慈烺点点头,“据锦衣卫侦知,李贼对于投降我大明将领也是有提防的,除了他最为信重的左光先、郭陞,余者都将家眷放在西安府,故此,董学礼绝无可能投降”
“但武珍是分守参将,家眷也在这里,孤倒是有很大的把握”
高杰说道:“董学礼那厮末将也曾与其交过手,其麾下真正属于花马池的人马最多只有一千五百,余者多半是李贼拨给他的,而末将麾下还有两万精锐,又有武珍内应,我敢保证,可在三日内拿下此城!”
朱慈烺不置可否,他看向李若琏。
“今日是几日?”
“大明崇祯十七年三月十日”
李若琏显然故意加重了“崇祯”二字,虽然在座的都知晓了崇祯帝己经殡天,但在此时故意提出来显然大有深意。
朱慈烺却是心理一凛。
“再过十日左右便是山海关之战了,此战后大顺军在北方的统治霎时土崩瓦解,董学礼再守徐州便毫无意义了,届时便可任其离开,徐州不就能不战而下?”
便道:“那倒不用,孤倒是有一个主意”
“请殿下吩咐”
“时下徐州闯贼军力单薄,又有武珍作为内应,郭陞身边的人马也不多,等天色大亮后将军从大运河西岸南下,抵达徐州在城池西侧扎营,金声恒时下在萧县一带,就让其在城南驻扎”
“让刘泽清部在城北、城东驻扎,届时史可法大军也应该赶到了,几路大军威压之下,极有可能逼迫董学礼投降”
“当然了,其家眷还在西安府,便可放开一条生路让其离开,于是徐州便唾手可得”
“然后呢?”
朱慈烺顿时犹豫起来。
“围城十日对于高杰这样的宿将来说显然是儿戏,若是不将山海关之战说出来他必定会轻视于我,罢了,既然己经同李若琏等人说过了,再向高杰说出来也无妨”
便道:“我大明在山海关还有一支劲旅,那就是关宁铁骑,又有山海关之险,李闯绝无可能轻易拿下,在有肘腋之患的前提下,李闯绝对不会轻易将大军调转南下”
“若是吴三桂投降了贼军呢?”
朱慈烺点点头,“将军顾虑的不错,不过根据京城传来的消息,吴三桂或许不会投降了,闯贼将吴三桂之父吴襄拘押起来,并施以严刑拷打,让其吐出金银财物,此其一”
“陈圆圆,乃吴三桂爱妾,却被闯贼手下大将刘宗敏霸占,杀父夺妻,乃不共戴天之仇,吴三桂岂甘罢休?”
“但吴三桂只有一处关隘可恃,闯贼大军无须进攻,将其团团围住便能将其困死”
朱慈烺点点头,“不错,时下我大明北方大半土地都落入贼寇之手,吴三桂确实是孤立无援,但山海关以西孤立无援不代表以东就是”
那杜晦显然对地理形制比高杰了解,听完此话顿时大惊失色,“殿下,您的意思是吴三桂保不准会投降建奴?”
朱慈烺叹道:“他为了报仇,除此之外还有何能为?”
杜晦神色霎时凝重起来。
“殿下,以学生愚见,那建奴比起贼寇更是凶悍万分,趁其尚未落成,不如赶紧派遣使者经水路前往山海关,将关宁军接到内地来,关宁军历来强悍,若是落入建奴之手,建奴更是如虎添翼啊”
朱慈烺也犹豫起来。
转念一想,“时下距离山海关之役只有十日左右了,此时驻扎在庙岛群岛的黄蜚部己经南下了,没有了他的船只,又如何将吴三桂接回来?”
“何况此时吴三桂多半己经与建奴搭上线了,就算黄蜚还在他也不见得会同意”
高杰并未与建奴交过手,说道:“区区建奴又有何能为?届时彼等必与贼寇大战一场,两败俱伤后殿下便能还都北京,岂不更好?”
朱慈烺摇摇头,“建奴既凶残又狡猾,对于我大明的形势显然早有观察,彼等觊觎我大明土地之心早己有之,若是击败了贼军,肯定会继续南下的,眼下整个北境都是一片荒芜,钱粮全靠大运河转运”
“若是建奴分封锁了运河就算能还都北京也是孤城一座”
高杰站了起来。
“殿下显然胸有成竹了,有何吩咐,末将定当遵从!”
朱慈烺未置可否,“孤听说将军还有一个幼子?”
高杰点点头,“末将只有一子,不过年岁尚小,没见过世面,不敢前来拜见殿下”
朱慈烺笑道:“何至于此?还是唤来见一见吧”
高杰只得拍了拍手,半晌,只见邢氏带着高元爵走了进来。
“拜见殿下”
朱慈烺点点头,“孤原本是带着太子宫诸人一起南下的,可惜在东光县附近遭遇了闻香教贼众,诸人也被彼等掳走,孤眼下只有十五岁,并无一个年纪相仿可以说话者,若是将军愿意,能否将此子放到孤身边?”
高杰顿时犹豫起来,朱慈烺笑道:“将军莫要多想了,孤并非要让他来到孤处担任质子,而是以孤伴读身份随侍”
一旁的杜晦赶紧向高杰使眼色,高杰只得道:“全凭殿下做主”
那高元爵显然一向骄纵惯了,一听便嚷道:“我不愿做甚伴读!我不想远离爹娘!”
朱慈烺走了下来,他拉住了高元爵的手。
“你若是成了孤的伴读,汝父自然常伴左右,汝亦可随时探望父母”
高元爵显然还想嚷嚷,高杰厉声喝道:“你这厮,竟敢在殿下面前造次,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这一幕自然被朱慈烺瞧在眼里。
他暗忖:“江北西镇,就数高杰、黄得功两部战力最强,黄得功若是在此自然最好,可惜这里距离南京还有千里之遥,想要成功抵达那里并不容易”
“后来高杰死后史可法太过迂腐,不愿收高元爵为义子,顿时让邢氏大失所望,这才导致彼等全部投靠了清军,既然我来了,就不能让这一幕出现”
“眼下距离清军大举南下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想要在南京厉兵秣马不大可能,只有依靠现有的军队,高杰部岂不是现成的?”
“其军纪虽差,但若是军饷充足,再晓以大义,未尝不能将其收服”
“罢了,区区一个伴读显然不会让高杰心服”
便道:“孤虽然只有十五岁,但也成婚了,若是将军愿意,孤愿意收其为义子”
此话一出,不但高杰瞪大了眼睛,连李若琏也是大惊失色,不停地向他使眼色示意不妥。
高杰此时再无犹豫,他拉着高元爵一起跪了下来。
“殿下大恩,末将敢不赴汤蹈火以报厚恩!”
又指着李成栋说道:“这是末将侄外甥,统带末将精锐步军三千,皆是百战勇悍之士,殿下那里虽有一些人马,毕竟有些单薄,从今以后,他就带着这部人马紧随殿下”
“成栋”
“在”
“你可一切都得听从殿下吩咐,稍有违逆,提头来见!”
李成栋今年二十五岁了,实际上他在高杰军中位置最低,骑兵多半是由胡茂桢来统带,大部分步军则是由高杰、李本深来统带,高杰虽然让出了三千步军,但根基未损,还在朱慈烺那里得到了一个好名声,何乐而不为?
当然了,他将李成栋派到朱慈烺身边,未尝没有暗中保护高元爵的意思,不过对于朱慈烺来说眼下情势实在太过紧迫、险峻,对于一切可以成为抗清的势力他都不想放过,李成栋虽然残暴,但跟着自己总会有变化的。
他自己后世也曾做到军队里的副团长,显然很有信心做到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