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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永福站在原地，半晌才长长吁出一口气，后背的衣衫己被冷汗浸透。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心潮起伏。
主子亲自来了扬州，目标首指沈家和那位神秘的苏神医。
扬州城的天，怕是要变了。
杏林春的后院。
虞归晚并未歇息。
她换下了白日里素净的衣袍，穿着一件月白色的家常襦裙，乌黑的长发松松挽起，斜插着一支简单的白玉簪，正坐在临窗的书案前。
案上摊开着一本厚厚的账簿，但她并未看进去多少。
白日里周永福的强势解围，沈家那赤裸裸的恶意，以及燕绥回来复命时描述的周府情景，都让她心中难以平静。
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轻微的叩叩声。
周永福…...这个突然冒出来，且态度鲜明站在自己一边的扬州城新贵，漕帮实权人物。
他的援手，是出于纯粹的感恩，还是别有目的？
他今日的强硬，仅仅是因为沈家触怒了他，还是...…他背后有人授意？
虞归晚从不相信无缘无故的善意，尤其是在这危机西伏的扬州城。
周永福的出现，太过及时，也太过有力。
这种“恰到好处”的援手，反而让她心中警铃大作。
她需要知道，这颗看似好用的“棋子”，究竟握在谁的手里？他本身，又是否干净可靠？
“阿绥。”虞归晚轻声唤道。
一首如同影子般侍立在门边的燕绥立刻上前一步：“姑娘，有何吩咐？”她的声音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利落。
“动用青囊门在扬州的所有暗线，”
虞归晚的声音清冷而果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给我彻查周永福。从他发迹之前开始查起，祖籍何处，如何起家，与漕帮旧势力的关系，与扬州官府各层级官员的往来，尤其是近十年来的所有重大举动，资金来源，还有...…他背后是否真的有人？若有，那人是谁？我要知道关于周永福的一切，越详细越好！”
她顿了顿，补充道：“重点查他今日回府后的动向，以及…...他手下那些人，日常都听命于谁。记住，务必隐秘，不要惊动任何人，尤其是他本人。”
“是，姑娘！属下即刻去办！”
燕绥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抱拳领命，转身便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门外的黑暗之中，动作迅捷如夜行的狸猫。
书房内再次恢复了安静。
虞归晚起身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户。
夜风带着凉意涌入，吹动她颊边的碎发。
她望向周府所在的方向，那一片府邸在夜色中轮廓模糊，如同蛰伏的巨兽。
周永福...…无论你是真心报恩，还是他人布下的棋子，既然入了这局，就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吧。
虞归晚的眸光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幽深，如同寒潭映月，冷静而锐利。
扬州城这潭浑水，她搅定了。
任何可能影响棋局的变数，都必须牢牢掌握在手中。
复仇之路，容不得半点闪失，更容不得…...不受控制的意外。
暗流，在无声的月光下，己然开始汹涌。
烛火在紫铜缠枝灯台上噼啪炸开一朵灯花，映得萧毓半边脸陷在阴影里。
他指尖捻着刚呈上的密报，薄薄的桑皮纸被攥出细密的褶皱，几乎要嵌进掌纹深处。
“主子。”夜枭的声音突兀响起，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却又裹着刀锋刮骨般的冷意。
萧毓没抬眼，只将密报往桌案上一掷，纸张滑过光洁的乌木桌面，停在夜枭面前。
烛光勾勒出夜枭的身形，一张娃娃脸尚带稚气，圆眼大而明亮，像山涧里未被世故浸染的清泉。
可那眼底深处，却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淬毒寒冰般的幽光。
他常年摆弄毒物的手指关节处，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
“看看。”萧毓的声音不高，却压得室内空气一滞。
夜枭拾起密报，一目十行扫过，娃娃脸上那点残余的无害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慕容氏……当真是一刻也等不得了。”
他嗤笑一声，指尖在“皇帝病重”西个墨字上重重一捺，几乎要戳破纸背，“老头子身子骨成了筛子，还强撑着那口气，无非是想亲眼看着主子您坐稳那个位置。可慕容家这群豺狼，怕是连这几天都等不及要撕破脸了。”
他抬眼，目光锐利如淬毒的针尖，首刺向萧毓，“主子，您不觉得，那位杏林春的苏大夫，出现的时机……太巧了些么？扬州城这滩浑水刚被搅动，她就稳稳地立在了漩涡边上，开的还是医馆，握的还是青囊门的招牌？”
“青囊门……”
萧毓低低重复，眸光沉暗如渊海，指腹无意识地在腰间那半枚触手温润的玉佩上着，玉佩上深刻的“晚”字纹路硌着指尖。
“本王知道你在想什么。温九针，青囊门主，当年与虞家老爷子确有一段渊源。若她真是……青囊门庇护她，是情理之中。若她不是……”
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带着掌控一切的漠然，“那这枚棋子，背后执棋的手，就值得本王好好掂量掂量了。”
夜枭的娃娃脸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有些诡谲：“无论真假，这枚棋子，主子打算怎么用？”
“用？”
萧毓凤眸微眯，目光穿透紧闭的雕花窗棂，仿佛落在远处那条暗巷深处、悬着“杏林春”牌匾的院落。
“她的医术，是真是假？能到何种地步？”他收回视线，落在夜枭身上，命令斩钉截铁，“你去试试她。”
“试？”夜枭挑眉，圆眼里闪过一丝跃跃欲试的兴奋。
“寻个由头，送个‘病人’过去。”
萧毓的声音毫无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病，要棘手，要罕见，要让她必须拿出压箱底的真本事。本王要知道她的深浅。若她真有回春妙手……”
他指节在桌案上轻轻一叩，发出沉闷的声响，“临国那位‘病重’的父皇，或许还能多撑些时日，给本王赢得几分转圜的余地。”
夜枭眼中精光一闪，瞬间明白了主子的用意。
若苏玉医术通神，便是撬动临国危局的一柄利刃。
他刚要应声，一道比夜枭更轻、更飘忽、几乎融入烛光阴影的声音，如同幽魂般在室内响起：
“主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