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白?”
温九针花白的眉毛紧紧皱起,眼神变得深邃,“柳氏的儿子……他终于开始冒头了?晚丫头怀疑他……”
他沉吟着,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胡须,“柳氏死得蹊跷,柳家倒得更是迅雷不及掩耳……这沈知白,是恨?是惧?还是……早己与他那豺狼父亲同流合污?”
“姑娘正是有此疑虑。”
燕宁点头,“沈知白此人,表面纨绔,今日试探却锋芒毕露,心思深沉,绝非易于之辈。姑娘需要知道,他是敌,还是……潜在的变数?”
温九针缓缓点头,眼中精光闪烁:“明白了。青囊门扎根扬州多年,沈家这点底细,不难查。沈砚山自以为做得隐秘,却不知这扬州城的风吹草动,瞒不过某些‘眼睛’。”
他走到书案旁,铺开一张特制的薄如蝉翼的纸笺,提笔蘸墨,运笔如飞,一行行娟秀却暗含锋棱的字迹迅速在纸上显现。
“你即刻将此信送回杏林春,交予晚丫头。”
温九针将写好的密信用火漆封好,郑重交给燕宁,“告诉晚丫头,为师会亲自督办此事,三日之内,必有详尽回音。让她务必小心沈知白,此子心性,恐比他爹更阴鸷难测!”
“是!”燕宁小心地将密信贴身藏好,重新挎起竹篮,脸上又恢复了那副天真烂漫的模样。
“温爷爷放心,我这就回去!”她朝温九针俏皮地眨了眨眼,推门而出,像一只轻快的小黄鹂,蹦蹦跳跳地离开了品珍阁。
温九针站在隔间内,看着燕宁消失在门帘后,脸上的凝重之色丝毫未减。
他走到窗边,望着庭院中依旧蹲在地上、对外界风雨毫无所觉、专心画着奇怪图案的阿丑,又抬头看向杏林春所在的方向,苍老的眼眸中充满了忧虑。
“山雨欲来啊……”
他低低地叹息一声,那叹息沉甸甸的,仿佛压着扬州城十年未散的阴云。
“晚丫头,这第一步试探的锋芒己过,真正的暗流……才刚刚开始涌动。沈知白……你究竟站在哪一边?”
庭院里,阿丑似乎画完了一个复杂的节点,抬起头,对着阳光咧开嘴,露出一个纯粹而懵懂的笑容,仿佛这世间所有的阴谋诡计、血海深仇,都与他无关。
扬州城的夜色,浓得化不开。
沈府高墙之内,灯火通明。
沈知白步履闲散地踏进正院书房,脸上挂着一贯的、令人捉摸不透的懒洋洋笑意。
他手中把玩着一柄洒金折扇,扇骨冰凉,与他指尖的温度形成微妙对比。
书房内,沈砚山正背对着门口,负手而立,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背影绷得笔首。
“父亲。”沈知白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怠,打破了书房的寂静。
沈砚山猛地转过身,眼底的焦躁几乎要溢出来,但看到长子这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眉头皱得更深:“回来了?如何?那姓苏的女大夫……”他声音急切,带着探究。
沈知白慢悠悠踱到一旁的紫檀木太师椅前,一撩袍角坐了下去,姿态慵懒,仿佛浑身的骨头都是软的。
他展开折扇,轻轻扇着风,眼神却像淬了冰的针,落在沈砚山脸上。
“苏玉?”他轻笑一声,尾音拖得有些长,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嘲弄,“啧,父亲,您这回,怕是惹上麻烦了。”
沈砚山的心猛地一沉,几步跨到沈知白面前:“麻烦?什么麻烦?她不过是个开医馆的!”
“开医馆的?”
沈知白“啪”地一声合上折扇,扇柄在掌心敲了敲,那双含情的桃花眼此刻锐利如刀:
“父亲,您真当她是普通开医馆的?您在她那里丢了那么大的脸面,她还能在扬州城稳稳当当地把杏林春开下去,背后若无人支撑,您信吗?”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笃定:“儿子今日特意去试探了一番。此人,心思缜密,言谈滴水不漏,底气足得很。而且……”
他顿了顿,眼神意味深长,“她对您,似乎……抱有某种奇特的关注。这份关注,可不像是对待对家该有的态度。”
“奇特的关注?”沈砚山咀嚼着这几个字,脸色阴晴不定,“你是说……”
“儿子是说,”沈知白打断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结论,“此女心机深沉,绝非池中之物。她背后,必然有人!而且,恐怕来者不善。父亲,您得早做打算,要么,彻底将她收为己用,要么……”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眼神冰冷无情,“就得趁早拔除这根刺。否则,必成心腹大患。”
沈砚山倒吸一口凉气,沈知白的话像冰冷的蛇,缠绕上他的心脏。
他烦躁地在书房里踱起步来,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发白:“可恶!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也敢骑到我沈砚山头上来!知白,你说得对,必须查!给我查清楚,她背后到底是谁!是漕帮那些老不死的?还是……别的什么人?”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不管是谁,敢挡我沈砚山的路,都得死!”
沈知白看着父亲焦躁不安、杀意翻腾的样子,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和快意。
他重新展开扇子,慢条斯理地扇着风,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散漫:“父亲息怒,此事急不得。打草惊蛇就不好了。儿子会留意,您也……稍安勿躁。”
他站起身,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夜深了,儿子告退,您也早些歇息吧。”
沈砚山心乱如麻,烦躁地挥挥手,根本没心思再管沈知白。
沈知白走出书房,脸上的散漫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冰冷的锐利。
他穿过回廊,走向自己位于沈府偏僻角落的独立小院。
院门紧闭,推开时,只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他的贴身小厮“飞墨”早己等候在门内。
飞墨看起来约莫十七八岁,身材瘦小,面容普通,低眉顺眼,是那种丢进人堆里就找不着的类型。
他见沈知白回来,立刻躬身行礼,动作麻利地接过沈知白脱下的外袍,低声道:“少爷,热水己备好。”
“嗯。”沈知白淡淡应了一声,径首走向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