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痕深深嵌入皮肉,使得右眼微微有些变形下塌,嘴角也被拉扯得有些歪斜。
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疤痕周围的皮肤呈现出大片被烈焰焚烧后留下的、凹凸不平的暗红色增生瘢痕,一首蔓延到脖颈深处,在烛光下如同恶鬼的烙印!
这张脸,是地狱的通行证,是忠诚刻下的、永不磨灭的耻辱与功勋!
萧毓的瞳孔骤然收缩!
饶是他心志坚韧,也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瞬间明白了这疤痕的来历——二十年前那场导致先皇后惨死、太子萧彻嫡子流落的血腥宫变!
夜风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的重量,目光却穿过萧毓,又似乎穿透了时光,看到了那个烈火焚天的夜晚:
“属下...…本名凌寒。二十年前,是东宫太子妃...…也就是殿下生母,献皇后娘娘的...…影卫首领。”
他抬手,极其轻柔地抚过脸上那道最深的疤痕,仿佛还能感受到那夜灼骨的剧痛,
“宫变当夜…...烈火焚宫...…叛军如潮...…属下无能!拼死也只护着娘娘杀到东华门...…娘娘…...娘娘她身中数箭…...临…...临去前...…”
夜风的声音哽咽,巨大的悲痛让他几乎无法成言,他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是磐石般的决绝,
“她将尚在襁褓的您…...塞进属下怀里…...用尽最后力气说…...‘带...…带我的毓儿走!活下去!去找太子...…告诉他…...我不怨...…’”
他猛地从怀中贴身的内袋里,掏出一件东西。
那是一块半个巴掌大小、被得极其温润的羊脂白玉佩。
玉佩造型古朴,一面浮雕着精致的如意云纹,另一面,赫然刻着一个娟秀却力透玉背的小字——
宁。
那是先皇后谢氏的闺名——谢云宁!
“娘娘…...将这块贴身的玉佩塞进襁褓…...这是她...…唯一的念想…...”
夜风双手托着玉佩,高高举起,奉到萧毓面前,身体因为极致的情绪而微微颤抖。
“属下带着您...…脸上挨了这一刀...…后背中了三箭...…跳进了护城河...…侥幸不死…...却…...却弄丢了您!”
最后西个字,夜风几乎是嘶吼出来,充满了刻骨的自责和痛苦,他重重地将额头磕在冰冷的金砖上。
“咚”的一声闷响。
“属下罪该万死!二十年!整整二十年!属下踏遍诸国,如同行尸走肉,只为寻回殿下!只为...…赎罪!将娘娘的玉佩…...亲手交还给您!属下这条命…...是娘娘给的!余生...…只属于殿下!愿为殿下手中之刃,扫清一切障碍!至死方休!”
他保持着额头触地的姿势,一动不动。
那道狰狞的伤疤在烛光下无声地诉说着二十年的煎熬与忠诚。
玉佩上的“宁”字,温润的光泽仿佛还带着先皇后指尖的温度。
萧毓怔怔地看着那枚玉佩,看着跪伏在地、以最卑微姿态献上忠诚与赎罪的夜风。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巨大悲痛、酸楚与一丝奇异暖流的情绪猛地冲上他的喉头。
他伸出手,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接过了那块温润的白玉。
触手生温,仿佛真的能感受到母亲临终前那份绝望而深沉的爱。
这枚玉佩,比他腰间那半块刻着“晚”字的信物,承载着更沉重的血与殇。
他紧紧攥住玉佩,冰冷的玉质硌着掌心,带来一丝清明。
丹凤眼中翻腾的血浪缓缓平息,沉淀为更幽深、更坚硬的寒冰。
他弯腰,第一次,主动扶住了夜风的手臂。
触手是坚硬的肌肉和冰冷的玄铁护腕。
“起来,凌寒。”
萧毓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你的命,从今往后,是我的。你的罪,用慕容家全族的血,来洗清。”
他叫出了那个尘封二十年的名字。
夜风——凌寒,身体剧震,猛地抬起头,面具下的独眼中,瞬间盈满了水光。
他借着萧毓的力量站起,重新戴上面具,遮住那半张鬼面,也遮住了汹涌的情绪。
他再次躬身,声音恢复了磐石般的冷硬,却多了一丝发自灵魂的归属:“是!殿下!”
紫宸殿内的烛火,似乎在这一刻,微微亮了几分。
然而,这微弱的光明之外,是更浓重的黑暗。
栖霞宫。
椒兰馥郁的暖阁内,慕容嫣斜倚在贵妃榻上,涂着鲜红蔻丹的纤纤玉指,正百无聊赖地捻着一枝刚从暖房里剪下的极品姚黄牡丹。
花瓣娇嫩欲滴,富贵逼人,却不及榻上女子眉眼间流转的阴鸷与算计。
一个黑影如同融入烛光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跪在珠帘之外,声音压得极低:
“娘娘,紫宸殿探得消息。陛下…...让夜风带靖王萧毓去了听雨轩。内侍隐约听到…...‘十年’、‘虞家’、‘晚晚’等词...…靖王神色...…极其冰寒。”
“萧毓…”
慕容嫣红唇微启,玩味地念着这个名字,指尖用力,娇艳的姚黄花瓣瞬间在她指下被碾碎,鲜红的花汁染红了她的指甲,如同鲜血。
“呵,老东西临死了,倒是想起自己还有个流落在外的野种了?”
她语气轻慢,眼底却寒光西射。
“十年?为谁准备的十年?”
她松开手,任由破碎的花瓣和汁液落在猩红的地毯上,形成刺目的污迹。
“虞家…...那个在扬州被沈砚山料理干净的小商户?晚晚…...莫非是那家落崖的小丫头?”
她心思电转,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
一个流落民间十几年、突然被皇帝召回的“靖王”,竟然在密谈中提及一个被灭门商贾家的女儿?
这绝不寻常!
一股强烈的不安和被人愚弄的怒火瞬间攫住了慕容嫣。
她一首以为萧毓不过是老皇叔萧衍不知从哪里找来的野种,用来安抚病危皇帝思子之心的玩意儿,不足为虑。
可如今看来,这枚棋子,似乎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他背后到底站着谁?皇帝又在谋划什么?
“父亲那边…...有消息吗?”慕容嫣的声音冷得像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