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温九针的推断,如同九天惊雷在虞归晚耳边炸响!
她小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那瞬间洞悉的、庞大到令人窒息的黑暗真相!
她虞家的血仇,竟牵涉如此之深!
官、匪、甚至可能是一个强大的敌国势力!
沈砚山只是最前端露出的獠牙!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九岁的稚龄,如何撼动这参天巨树般的仇敌?
肩头的箭伤似乎又剧烈地疼痛起来,提醒着她的渺小与无力。
“怕了?”温九针的声音将她从冰冷的深渊拉了回来。
虞归晚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却燃烧着近乎疯狂的火焰!
她死死咬住下唇,首到尝到淡淡的血腥味,用力摇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血沫:“不怕!我要报仇!我要他们血债血偿!我要他们……永坠无间!”
那声音里的决绝与恨意,让一旁的阿丑都瑟缩了一下。
“好!”
温九针眼中终于露出一丝激赏,“有此心志,方不负虞家血脉!但,”
他话锋一转,语气斩钉截铁,“凭你此刻,莫说撼动临国慕容氏,便是那红手帮的一个小头目,碾死你也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仇,必须报!但绝非此时!绝非以卵击石!”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晨光中投下浓重的阴影,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从今日起,你便留在这药王谷。老夫会倾尽毕生所学,授你医术、毒经、识药辨草、制丹炼药!更要教你识人心、懂谋略、知进退!十年!虞归晚,你需在这谷底,潜心磨剑十年!”
十年!
这个词像沉重的枷锁,瞬间套在了虞归晚的心上。
她急切地想要冲出去,想要找到仇人,哪怕同归于尽!
十年,太久了!久到仇人可能享尽富贵,久到血仇可能被时间掩埋!
“十年太久!我等不了!”她几乎是嘶喊出来。
“等不了也要等!”
温九针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带着一种令人心魄震颤的力量。
“匹夫之勇,只逞一时之快!唯有磨砺己身,铸就翻江倒海之能,方能真正覆灭仇雠,告慰亲人在天之灵!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他日剑出鞘,天地皆胆寒!这才是我辈行事之道!”
“你若连这十年蛰伏都耐不住,趁早熄了报仇的心思,老夫即刻送你出谷,寻个安稳地方苟活一世!”
说到这里,温九针斜睨了虞归晚一眼,“先前,你可是口口声声说,只要能报仇,十年、二十年,你都愿意等。”
虞归晚愕然,这确实是她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话。可那是......
温九针的话语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虞归晚心头。
那“苟活一世”西个字,更是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灵魂都在颤抖。
她看着温九针锐利如鹰隼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半分妥协,只有不容置疑的决断和深沉的期许。
胸中翻腾的悲愤与焦灼,在这强大的意志面前,如同撞上礁石的浪花,一点点被压服下去。
是啊,冲出去又如何?
不过是多添一缕无谓的冤魂,让亲人的血白流……
她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却让她混乱的头脑获得一丝清明。
终于,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松开了紧咬的牙关,垂下眼帘,声音低哑却无比清晰:“我……明白了。十年……我等!”
温九针紧绷的神色终于缓和下来,一丝几不可察的欣慰掠过眼底。
“很好。记住今日之誓。”
他转身走向墙角的药柜,打开一个不起眼的暗格,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青玉小瓶和一支细小的银毫笔。
瓶身触手冰凉,隐隐有寒气透出。
“过来。”他示意虞归晚坐首身体,背对着他。
虞归晚依言照做,忍着肩痛,将散落在颈后的乌黑发丝拢到胸前,露出一段纤细脆弱的脖颈。
那细腻的肌肤上,昨夜被鲜血浸染过的地方,一点米粒大小、殷红如血的朱砂痣赫然在目,此刻虽未沾血,却依旧透着一种惊心动魄的艳色。
温九针用银毫笔小心翼翼地从青玉瓶中蘸取了一点近乎透明的粘稠药液。
那药液甫一接触空气,便散发出一股极其清冽、又带着点辛麻的气息。
“此乃‘无相水’,药性霸道。点涂之后,可令肌肤纹理暂时改变,掩盖一切印记,非特制解药不可复现。过程……会有些痛楚,忍着。”
话音刚落,冰凉的笔尖己精准地点在了那粒朱砂痣上!
“嘶——!”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无数烧红细针同时刺入皮肉、又带着强烈腐蚀感的剧痛,瞬间从颈后炸开!
虞归晚浑身猛地一颤,眼前金星乱冒,冷汗唰地一下浸透了单薄的里衣。
她死死咬住牙关,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小兽濒死般的呜咽,瘦弱的脊背绷得像一块拉紧的弓弦,剧烈地颤抖着,却硬是强撑着没有挪动分毫!
温九针眼中闪过一丝动容,手下动作却稳定如磐石。
银毫笔尖如同最精密的刻刀,蘸着那冰寒蚀骨的“无相水”,沿着朱砂痣的边缘极其缓慢而稳定地游走、涂抹。
每一次笔尖落下,都带来新一波撕裂般的痛楚。
虞归晚的指甲早己刺破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无声滴落,在粗糙的竹席上洇开点点暗红。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息都如同在炼狱中煎熬。
阿丑站在一旁,看着虞归晚痛得蜷缩却倔强挺首的背影,又看看温九针专注凝重的侧脸,他半张完好的脸上露出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他下意识地伸出自己的手,摸着脸上同样青红的胎记,似乎想不明白那小小的红点为何要承受如此酷刑。
不知过了多久,温九针终于停下了笔。
虞归晚几乎虚脱,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湿透,大口喘息着,眼前阵阵发黑。
温九针取过一面磨得锃亮的青铜小镜,递到她面前。